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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书订 淸 李塨

平書訂

  周以前所遵者黃帝之制,损且益,莫能外也。秦以後所遵者秦之制,迄今莫能外也。孟子曰:徒善不足以為政治,天下之法可苟焉已哉?有巨室於此,棟撓焉弗隊,桷摧焉弗覆,搘焉拄焉,藩垣圮壘焉,易其瓴甓戶牖之闕,塗丹雘焉,衎衎然安矣,易主以十數,莫不然。吁,覆壓屢爾矣,而莫之卹,不亦悲乎!秦壞先王之法,禍中於一時,後世因之禍流於萬世。且夫草昧初造,利天下已耳,苟因前制立国已耳,位天地育萬物,為心者誰乎?勢已定功已成,欲變法,難矣。於戲,法至明而弊已極,術可塗飾朽敝以為安哉?非盡毁其故而別為构不可以為居,非盡棄其舊而別為規不可以為治。予不揣固陋,妄為平書十篇,平書者,平天下之書也,一曰分民、二曰分土、三曰建官、四曰取士、五曰制田、六曰武備、七曰财用、八曰河淮、九曰刑罰、十曰禮樂,为文十有五首,分上中下三卷,大抵本三代之法,而不泥其迹,準今酌古,变而通之,以適其宜;参取後制,一洗历代相因之弊,而反乎古。要使民生遂、人才出、官方理,國日富、兵日強,禮教行而異端熄。即使世有變迁,苟遵行之毋失,亦可為一二千年太平之業。嗟乎,此愚志也,而識未必逮也,世之君子有與予同志,而補其不逮者乎!動而以順行,復斯民於三代,予日夜望之矣!

平書訂 清蠡吾李塨訂

  王子源目覩亡明之覆辙,心追三代之善政,博学廣问,日稽夜营,著為平书,授予訂之。與拙見载於瘳忘编、学政諸帙者,大端皆合。但予著散录,而平書分門遞次,綱舉目张,脈絡貫通,可謂成矣。其中條件少有不合者,亦不敢以天下萬世教養之鉅而苟同也。因盡毀己著,但附拙見於各卷後以考正之。如左。

  分民第一 分土第二 建官第三上 建官第三中 建官第三下 取士第四 制田第五上

  制田第五下 武備第六 财用第七上 財用第七下 河淮第八 刑罰第九 禮樂第十

平書訂卷一 分民第一[卷目皆平书所定]

  平書曰:民不合則离,不分則亂。分之合之,政教行焉。民之良有五:一曰士[取才为吏曰士,无今生员书办之分],二曰農,三曰军[塨有议在后],四曰商,五曰工[有议在后]。其賤有二,曰役[在官隶胥、应募徒役],曰仆[人之家奴]。士食於官,農軍授之田,商工食其力,工半食於官,役亦食於官,僕则食於主,民之類盡矣。合之奈何?十家為甲,甲有首;十甲為保,保有長;十保為乡,鄉之長有三[即汉三老啬夫游徼之制]:一曰正,宣教化,聽訟獄也;二曰畯,課農桑,治溝洫也;三曰巡,察盗贼,修封域也。五鄉立一老以總之,曰耆老[即汉县三老],耆老統於县,庶人在官者也,亦謂之鄉官[有议在后]。官與之礼,在邑在野厥制同,不同者,邑無畯焉耳。奸民游食何容乎?有則甲首誡使歸於民,不聽,告之保長以誡之;不聽,告之鄉正以誡之;不听,則執以告之鄉官而笞之,務使歸於民然後已。士農軍工商役各有籍[有司分掌之,而县令存其副],僕統於主之籍。既分以籍之,保甲又合以籍之[存之县令],安有不可稽之人哉?慮者旅客耳,流民耳,城中隙地,建屋千間,使人司之,編號以居旅客;城外千間,編號以居流民[有议在后],姓名鄉籍備,亦保甲之法矣。夫何虑[旅客初至,一月无租,后每屋月收租百钱为修葺费;流民免,其愿入籍者以类编入籍]?惟行旅則勿稽,稽則扰,停十日以上亦有稽[皆乡巡之事],稽之亦無擾也。天下亂吾政教者八:曰倡、曰優[有议在后]、曰僧尼、曰道士、曰左教、曰西洋、曰回回、曰盜賊,皆非民也。雖民亦不可有者二:曰窮民[鳏寡孤独废疾者]、曰乞丐,有一於此,不可以言政教矣。然去之有難有易,最易者倡、優,次則左教、西洋,最難者僧道、回回,而盜賊、窮民、乞丐,則不待別立一法而後去。何則?倡、優人所賤,惟在上不之禁,故公行耳。若禁之嚴,立止矣,故曰易;左教原有厲禁,西洋人在中國,與中國從其教者,蓋無几,若於左教殺無赦,驅逐西洋,使返其國而不與通[或算法制器之人而禁其教不使行亦可],則去之亦不難。惟仙佛之惑世誣民久矣,卿大夫士庶莫不矢心而貞信之,其徒徧天下不知其幾百萬。僧居九,尼與道士居其一,俱安居坐食肆行淫穢,判然不為朝廷之民,而人不以為怪,苟一旦立法禁之,勢必驅之為張角韓山童,謆亂天下而不可止,故曰去之難。回回自元時入中國,至今四五百年,散處四方,自為正朔,自為服色,自為風俗,性獷悍而黨惡繁,苟無道以治之,而欲革其俗,害將不可勝言,故去之亦難。然則奈何?曰非術不足以成仁,非權不足以成義,以權術行仁義,而不為迂闊;以仁義用權術,而不任威刑[有议在后],則二者之患可漸消而渐滅。下一令曰:仙佛道甚高,僧道以邪穢不肖壞之甚惡,其令天下僧道年六十以上道高行修願為僧道者留之[初不必问其数,继则限以名,死亡有缺而后补,年六十外无依愿为僧者,由乡而县而郡而州藩而京师受牒披薙,而后补之。○有议在后]聚而處之[择一道院以处道士,二三寺以处僧],官衣食之,使奉其教,毋招徒,招徒者诛[以子弟为僧道徒者诛,自为僧道者亦诛],毋募化,募化者笞[布施者亦笞],毋為人誦經祈福薦亡,祈福薦亡者杖[使之祈福薦亡者亦杖],惟閉戶修其清淨寂滅之学,而其道始尊;其不願為僧道及年六十以下者,悉歸民[凡寺庙大者入官为公廨,小者听改为民居,勿夺也。所诵二氏书焚之,土木毁之,铜像铜器输官充鼓铸。尼比倡优例,立禁之不留]。賢才举為士,耕者授之田,武勇募為軍,有資願為商,有藝願為工者聽。括其地之倡尼為之配,不足者婚於民,俾人人有夫婦父子之倫,得生養安全之樂,豈不勝於邪穢不肯之僧道萬萬乎?違令者殺無赦。夫人特患无歸耳,苟有歸而得其養,僧道何苦不為民?況尊其教以為名,而譸張何自起哉?又下一令曰:回回本西夷之人,入中華者已久,宜用夏變夷,顧守其俗不變、不尊朝廷之法、不奉聖人之教,是亂民也,然相習既久,若痛繩以法,誅戮必多,恐傷好生之仁,今特家為勸諭。其願遵國法、奉聖教而革其俗者,以名聞,編入良民,簡用賢能而養其質樸;不願者亦不強,但不可復處吾土亂吾民,亦以名聞,聽其歸本國,或徙塞外耕牧為生;若既不離吾土又不遵吾法,是賊矣,將比類而盡誅之,其毋悔。此令下,吾知從者半,不從者半,從者化為良民,不從者驅而遠之,亦不致激之使為變[有议在后],如此不出數年,回種盡变,不出三十年,異端可滅矣。所謂以權術行仁義、以仁義用權術者,此也。若夫盜賊之律雖嚴,然末耳,盜賊皆民也,民各有歸,而鄉正以率其頑梗,鄉巡以伺其姦非。保甲嚴而游手無所容,武備修而草竊不得逞。且厚儲蓄以備凶荒,時補助以周困乏,雖赤地千里、頻年水旱,自可安堵不動,烏有潢池之弄,為黔黎之害,煩有司之憂者哉?書曰:德惟善政。政在養民,民得其養而無所謂盜矣。窮民乞丐,又何自而來乎[凡有穷民,则乡正会保长甲首公议,使其宗族养之,否则亲戚,否则邻里。俱不得,则官收而养之。无穷民,自无乞丐]?所謂不待別立一法而後去者,此也。莠民去,良民存,乾坤净,吾之政教,次第舉矣。

  民不分則厐,不分則奸匿,王道何由舉乎?故分民為王道之始。然必田制均、舉校正,民有養有教,則各得其所,自有倫脊而事易就。是分民與諸政兼舉,又非以次序在前,而獨先行也。

  古稱四民,公羊傳曰:德能居位曰士,辟土植穀曰農,巧心勞手成器物曰工,通財貨曰商。軍即在農內,無所謂五民也。王子欲特為召募,故曰五民。然而不寓兵於農,則兵民不合,民不知兵,兵以害民,猶然後世弊政矣。平書大端皆與謬見合,獨此一端少参差,詳议具武備後。

  古四民,工居三,商末之。蓋士贊相天地之全者也,農助天地以生衣食者也,工雖不及農所生之大,而天下貨物非工無以發之成之,是亦助天地也。若商則無能為天地生财,但轉移耳,其功固不上於工矣。況工為人役,易流卑賤,商牟厚利,易長驕亢,先王抑之處末,甚有見也。今分民而列商於工上,不可。

  明有倡優隸卒子孫不許考試為士之禁,又禁良民不得與之為婚。予以為此四種者,不可同論。倡妓亂人倫、壤風俗,當嚴禁革之,使無一存。若優伶则所以奏樂者,不得無之,古且有伶官矣。但礼乐君子之事,而伶官專鼓舞以供人觀聽,則近於役,故古多以瞽者為之,今宜仿古制,入伶人於工籍[古谓之乐工歌工],其技精者為小伶官,供州藩奏樂之用;尤精者為大伶官,供天子奏樂之用。小伶官不入流,大伶官不過九品,不得他迁,禁男女渫哇之戲,嚴邪聲導淫之誅,令歌正音、扮雅事可也[详具礼乐条后],而何得去?隸為官行刑,卒伺候於官及士大夫,特以其才庸下,故備驅使,而實不可無者。夫既為天地间不可無之人,則皆正人,所為皆正事也。其或為不正,則不教之過,而非隸卒之事即不正也,乃禁其子孫為士,不許與商農工為婚,是以為惡而絕之矣。以為惡而絕之,則當去之矣,而可乎?宜更之:優隸卒之子孫為士農工商,皆從其便。惟官不得與本管隸卒為婚,主不得與本家奴僕為婚耳。外此则無禁。

  工在官者,則官食之,不得以半拘。

  明有聖諭六條,曰:孝順父母、恭敬長上、和睦鄉里、教訓子孫、各安生理、無作非為,有司每月令鄉約聚众講解,娓娓多言。呂坤巡撫山西,立法甚詳,摯崑繩常稱之。予亦以為然。後鄭若洲曰:此宋明講学之習,連波而及,非古教法,且擾民。予因而考之:古教民之法,即在教士內,故曰大司徒以鄉三物教萬民而賓興之,至於教民如月令諸書所载,皆教以事,無空谕以言者。况我孔子明曰:民可使由,不可使知。今立一定期講說而索其知,誠古法所無,聖教所禁,不可行也。惟明每月朔望以木鐸老人徇於道路,口宣六條警众,則古遒人之職也,可行。而官長遇事開导愚民,無定時可耳。

  崑繩以為生員书办不分,善矣,然而鄉官與士亦不可分也[庶人在官者句大误,古称庶人在官,乃役于官之胥徒,非乡官也]。按周禮:五家為比,下士為比長;五比為閭,中士為閭胥;四閭為族,上士為族師;五族为黨,下大夫为黨正;五黨為州,中大夫為州長;五州為鄉,卿為鄉大夫。惟遂五家之鄰,不必用士。以上亦皆士,大夫皆可同升諸公。漢制:五家為伍,伍長主之;二伍為什,什長主之;十什為里,里魁主之;十里為亭,亭長主之;十亭為鄉,乡有鄉佐。三老有秩,嗇夫游徼各一人。鄉佐有秩,主賦稅;三老主教化,嗇夫主爭訟,游徼主奸非,多以舉士為之,而賢公卿大夫亦時出其中。後世分督鄉者,不用士,不稱官,不由此陞進,故明用年老習事之民充之,亦不得已而然,而非古也。今擬民之才德出於十家者為甲首,出於百家者為保長,有功,如明呂坤議,授以九品官冠帶,正、畯、巡以中士除之,待有功即授以九品官,或農民有特才堪為正畯巡者,亦間用之。耆老可易曰公正,官以選士上士除之,而俱統於縣令,正分統於縣正縣督,畯分統於縣丞,巡分統於縣尉縣工,公正之事分考於六衙。

  城中建屋以居旅客,凡市鎮皆當有屋,即古之市廛也,商至則使居之,而徵其稅,如後徵稅則無房租。

  行旅停三日以上,即當稽。若面生可疑,及係奸人左道者,即察問送官,保甲中人無事外出者,亦稽之。

  分田勸農積穀,則流民可無,不必先為修屋。如遇奇灾,有流民至者,臨時修可也。

  左道亦不可一概,如採生折割傳頭教主之類,則當誅之;燒煉符呪等,則刑而屏之;聚會號佛喫齋之愚民,則當教而化之。如顏先生喚迷途等書,使鄉正講解之,不從,然後刑之。

  以權術行仁義等語,非治平之道也。蓋權術之正者,即仁義也,不可曰以權術行仁義也。權術之非者,非仁義也,又不可曰以仁義用權術也。

  既以仙佛為惑世誣民,而又令曰仙佛道甚高,道高行修,是亂名也。不許招徒,而又死者補之,六十以上願為僧者與之牒,是亂命也。官衣食僧道,是亂法也。況焚其書、毀其像、倡尼配僧道,是明滅其教矣。即虛言誑之,渠甯不知若可為變一耳?今擬變異端之道十有二焉:令鄉正随僧道,與之講喚迷途,官亦不時講化之,一也。量其材,或入於士,或授之田,為農為兵,或使為工為商,二也。配之倡尼。不足,官設法助之婚娶,六十以上返正,願娶不願娶者聽,三也。改寺廟以居僧道,不可居者分給之,使賣材別構,惟留正神祠宇,四也。老而不能為士農工商者,責令其親族婣黨養之,如無則收於養濟院,官養之,死葬之,五也。令人獻二氏書,藏匿者責,搜而盡焚之,六也。毁其像,七也。限教之三年盡變,不一旦峻驅之,八也。若三年不變,幼者責而變之,六十以上者僧送之南海普陀山,道士送之東海蓬萊諸山,不許通中國招徒募化祝誦,九也。反正而有小善者,即嘉其悔悟如常人,大善旌賞之,十也。僧道未變前,俱入於保甲,甲首保長鄉巡等時時察之,若有違抗意言及勾通謀逆者,即刻稟官擒而誅之,或誅其首而變其餘,十一也。喇嘛僧真者,驅歸外國,中國人從者令为民,十二也。歸倫則正而樂,不歸倫則邪而災,正平書所謂僧道何苦不為民者也,而亦安有變之可虞哉。

  回回之不從化,固為可惡,然元明以來亦誰有時出一令以化之者哉,而欲驟繩以法,不惟激變,亦且不忍。即驅之塞外,彼安土重遷,亦不能保其不為變也。必先下一令,示中國之禮義,明夷傳之醜惡,未必即其本然而誤,沿以為教,遂資人口柄,不知天理聖教,無分中外,自此正朔居處,冠昏喪祭之禮,一歸王政,非棄本從華,乃去非就是。才者入学為士為官,其餘授田為農或為工商,皆如良民,而又寬之法網,不禁其祀祖宗,飲食亦不遽變其習,殺牛羊亦可,但不得比戶為之,而使入仕通婚,衣服禮法,一同中國,復寬以三年之限,自當混一。若有一二必不變者,許三年後自陳歸其本國,而又編入保甲,著為勸化之言,令鄉正勸化之,而甲長鄉巡等不時稽查,有異志謀變者即刻送官誅之,速變者旌之,罪者釋之,或量才即用其一二為官,以申勸勉。此亦何難何傷於彼,而激變乎?或邊境有事,招其健者為兵,因散處之,或招流民開荒,即散布給以田,則更易教。

  恽皋聞曰:平書謂除左教易,除释老難,愚謂除释老易,除回回天主等邪教難。釋老無種,誠欲除,著為令,永不許人出家,不數十年而已絕矣。邪教有妻子,其種蔓延難除也,宜懸令凡邪教者搜其家,不得藏刀仗兵器,使人監之,限一月能歸正者,或士或農或工或商,各授其業,使同齊民,其頑不返正者,別其戶籍,永禁士夫良民,不與通出入,里巷不與人齒,許為良民奴隸,凡縣邑之賤役役之,不許其聚族而居,不許其私寄牛羊,不許私傳其邪教之教,犯者加以嚴刑,散流之遐荒,久之而彼知愧恥,則教可漸除矣。

  又曰:邪教之外皆良民也,今西北有樂戶,東南有惰貫,生而不齒於人,此亦不平之一端也,宜悉解其籍,然在其地久,良民終不肯與通,宜聽其自遷遠方,執四口民之業可也。

平書訂卷二 分土第二

  平書曰:天子不能獨理也。三代以封建,後世以郡縣,封建之利在藩屏天子,分理其政事,勢可以長久;害在世守強,弒逆戰爭不可制,而生民罹其毒。郡縣之利在守合權輕易制,無叛亂之憂;害在不能任事,姦宄可以横行,權臣可以專擅,天子孤立於上而莫之救。是二者皆各有其利害,歷代之故轍昭然。凡持一偏之得失以為言者,皆非也。然则王者將何從?曰:兼收二者之利而辟其害。使其害去而利獨存,斯可以為治矣。若分四方緣邊之地為藩,以同姓為藩王守之[有议在后]。分内地為州,以異姓為州牧守之,天子建都於天中[有议在后],以統於上,藩王州牧各守其土,以衛於下,統郡者藩也、州也,郡不過四五;統縣者郡也,縣不過五六,總之郡有大小,縣有要縣上中下之分,叁伍均之,多則三十城,少則二十餘城,設兵七八寓而止,畿輔則環列大郡以輔京師,約二百餘城,設兵三四十萬,其勢足以控制六合,乃藩以禦外而鞏內地,州以控藩而鞏京畿,內外相維,親疏相間,枝強而幹更強,未嘗弱枝以強幹,四裔不敢侵,盜賊不敢動,權姦不敢逞,而上分天子之勞,下徧百姓之德,是非得封建之利乎?乃藩王與州牧同以三载考績,賢則留不肯則黜,不世守也,予奪之權自上操也,是又絕封建之害、兼郡縣之利矣。且夫守分,惟任之不專不久,故不足以為股肱,不足以衛心腹;若任之專,利可興,害可除,便宜行事,无顧忌無掣肘,惟大綱總於上,細目悉任於下,不似近代纖微不得有為於其土,又必久任而責成功,是非去郡縣之害兼封建之利乎?夫郡縣原不可與封建比也[有议在后],封建之害且除,又何患郡縣之利之不得也?且巡方御史歲歲按之,三考一黜陟之,五年一朝覲以述职[州牧分东南西北,岁各一朝,藩王则西北东南,总之五岁一朝]。朝廷又核其實以賞罰之,何弊之能为,何亂之可作乎?昔者禹敷土錫姓、畫畺分界,大抵地邑民居參相得爾,乃今日之畺理吾惑焉,一府所轄有多至三四十城、廣至二千餘里者,有不過兩縣、僅二三百里者,縣界有去治数百里者,有城外即為他界者,夫犬牙相錯,不以要害專屬之一方是矣,乃參差太過則不清,大小相懸則不一,況地畝或以一畝為一畝、或以數畝十餘畝為一畝[地肥瘠同而粮迥异者甚多],經界不正,賦稅不均,豈聖人平成天下之道乎?必也因山川之形勢畫為州藩,隨幅员之曲折分為郡縣,不相紊不相懸,因者因革者革建者建,總欲因地利盡人事,使形勝全畺圉固而已。土地既分,各有所守,乃頒畫一之條,使各奠山川,各均田畝,各興水利,各整關梁,各修驛路,四海雖廣,有不蕩蕩平平者乎?各率其屬,各舉其職,各理其政,庶物雖殷,有不綱舉目張者乎?三代之治,不外此矣!遵而行之,百世可也,何必執封建之迹而後可以為治哉?

  王,古天子之稱也,漢以後尊帝次王,乃天子稱帝,而稱同姓曰王。易啟人僭越之心,非古也。且州藩權同事同,何必易其名?则無如皆稱曰藩侯,而但分邊藩腹藩焉。若同姓功臣本公爵者,稱藩公。專委同姓於邊以禦外人,謂可恃其一體之親也。然永樂非一體乎?而兵強起亂矣,況專以同姓居危地,而異姓居安地,情不均;以同姓居勁地而異姓居柔地,势不均,易滋變端。且兵学非人人可能也,如沿邊當宿兵禦侮之地,而同姓人才不足用,如何不如同異姓雜而用之,但邊藩同姓多,以賴其腹心,而以異姓間之;腹藩多異姓,而亦間以同姓,似為妥策。

  建都於天中者,以四方朝覲巡狩道路均也,然而建都之道不一。崑繩嘗曰:自古帝王大約以興起之地為都,漢唐初取關中,即以居之;宋都汴梁、明都金陵、永樂都幽燕,亦皆即其所興,言亦有見。然但以天下形勢論,僻鄙不可都者,勿言矣。金陵南服,禁兵養久,易至脆弱;汴梁四衝,洛陽勢小,長安雖稱百二山河,然雄固在崤函,以控山東六國。若高屋建瓴,而西北之禦外人者,則險不緜亙,且後世煩费而漕運艱澀,難如古之但取關中而已足也。惟燕京險則燕山以為城,千里緜峙,餉則河海以為池,巨浪直達,背倚盤石,而伸手從左腋取物,何便如之!況直塞門戶,干掫戒嚴,天子在邊,四方全力注之,自甯夏而河套而開平、大甯而遼左、開元,通筋束骨一綫穿成,居內制外,真盛地也。然而背薄之患,稍有可虞,必河套、陰山、開平、大甯一帶。凡沙幕南可耕種屯牧之地,盡復之。使幕南無王庭,斯為金湯之固耳。

  郡縣而重權久任,即兼封建之利是矣,然恐後儒尚有執封建當復者以亂天下。請即舊論其不可復之故陳之:古因封建之舊,而封建無變亂;今因郡縣之舊,而封建啟紛擾。一。三代德教已久,冑子應賢,尚曰世祿之家鮮克由礼,况今時纨袴易驕易淫易殘忍,而使居民上,民必殃。二。郡縣即漢唐小康之世,非數百年不亂,封建則以文武成康治之,一傳而昭王南巡,遂已不返;後諸侯離析,各自為君六七百年,周制所謂削地滅國,僅託空言,未聞彼時以不朝服誅何國也,矧於晚近,雖立法制之,豈能遠過武周?三。或謂明无封建,故流寇肆毒徧地邱墟。竊以為宋明之失在郡縣權輕,若久任而重其權,亦可弭亂,且唐之藩鎮即諸侯也,而黄巢儼然流寇矣,周亦有大盜如莊蹻者,豈關無封建耶?四。或又謂無封建則不能處處皆兵,天下必弱。竊謂民間出兵,處處皆兵,郡縣即可行,不必封建也。五。而封建之殘民,則恐不下流寇。不觀春秋乎?列國君卿尚修禮樂、講信睦,然自會盟朝遇,紛然煩費,外侵伐戰取,一歲數見。其不通魯告魯者尚有之,幸時近古,多交綏而退;若至今日,殺人狼藉盈城盈野,豈減流寇?然流寇亡蹙,而諸侯亡遲,則將為數十年數百年殺運,而禍更烈矣。唐之藩鎮為五季、金之河北九公,日尋干戈,人煙斷絕,可寒心也!六。天子世圻,諸侯世同,卿大夫多公子公孫,亦世采,自然之勢也。即立法曰世祿不世官,必不能久行。周之列國,皆世家巨室可見矣。夫使富貴功名數百年皆一姓及二三功臣據之,草澤賢士雖如孔孟,無可誰何,非立賢無方之道也,不公孰甚,欲治平何由?七。

  三弟培問曰:元人不能一口吞河北,金人南奔,得後淪亡者十九年,不受封建之利乎?予曰:此非聖賢之言,天地之心也。河北當時交爭塗炭,千里荆榛,比戶殆盡,乾坤之慘極矣。乃置之不計,但幸曰土地後屬他姓者數年,使殺盡天下之民而保空土,亦可乎?天地之心如是乎?古君不以養人者害人,有可移禍於相於民而必不肯者,皆何為也!

  三弟曰:凡人之情,委家產於子孫,子孫必愛之;委之僕從,僕從不愛也。不分封同姓而任異姓,毋乃委不愛者以家產乎?曰:此以人之私情言也。以私情言則得失參半矣。子孫雖愛其家產,然恃祖父之慈,或驕或奢,以至嫖賭,無可誰何。且或謂此產原當屬己,積私入橐,僕從之視主業,雖情較疏,然可鞭箠,可更易,不敢大肆也。且與子觀今世僕從分背主人之家產者,十鮮其一;子孫各積私財,營妻子而膜置父母者,十常二三。一以疏而不敢發,一以親而得自由也,矧如子所慮,則必同姓者盡任天下事然後可,不惟郡縣不然,即三代封建亦不然。周之八百餘國,皆屬異姓,獨定天下後,封文武之子數十國耳,然則異姓之不愛其家產猶然也,何以處之?

  三弟曰:子孫雖積财入己,猶吾子孫也,何為置之外人?曰:即以俗情论,僕從分理家業,而主人箝制於上之為快乎?子孫分肥家業,而祖父無依於上之為快乎?且家事與國事不可同日而語也,如子言,天子分崩不慮也,惟謀一策使吾子孫得分之;天子喪亡不慮也,惟謀一策使吾子孫得得之,則自黄農以來,以至元會之終,皆使一姓蟬聯,其法始善矣,有此理乎?此心公乎私乎?古云天下惟有德者居之,未聞曰天下惟同姓者居之也。師曠曰,天之立君以為民也,未聞曰天之立君以為其子孫也。

  三弟曰:以異姓為官而同姓監之,如有庳之不治民,可乎?曰:有庳乃使以虛名应實福耳,非為監也。處置同姓,惟論才德,有才德,為監亦可,治民亦可;無才德,治民不可,為監亦不可。予幼嘗謂封建郡縣雜列而處,今思不可雜之。諸侯必侮郡縣,郡縣必訐諸侯,天子方救痛解紛之不暇,而暇理天下乎?

  三弟曰:郡縣官如傳舍,誰肯愛其民者。曰:今之郡縣,真如傳舍矣。然而留心民瘼者亦尚有人。郭有道居停必灑埽而後行,陳蕃庭除污穢不埽,心志各別,不關久暫也。且郡縣何為以傳舍處也?九載黜陟之法。非謂陟之而必去其任也,經世實用編曰,養民必三年餘一年食,九年餘三年食,三十年之通,而後民無菜色。教民必三年,敬業樂羣,九年知類通達,三十年而後仁。可輕去哉!况才地不齊,性習亦異,不有月計不足、歲計有餘者乎?不有治郡功名、入朝則損者乎?今擬六衙鄉官及郡縣藩侯,九載考陟後,上官有缺任當選補,或其才德不止於此,及教養政已畢者,則去;如陞而无缺,與其才止於此,或官與民皆不忍舍去,及行一法而未結,即留二三十年。終其身,有功遞加尊衔,而仍使理其本職焉。渠奚為視民如秦越也。

  三弟曰:封建井田學校,三者相資,一不行則皆不可行。曰:此老生常談,而實非也。郡縣何不可行學校選舉,何不可行井田而必封建也?且吾謂選舉不行,不在不封建,而在封建。孔門七十二賢,卿相之才夥矣,未聞選舉之以躋大位,仕者僅步趨私門而止,良以封建則世官選舉無所用,故不得不廢也。而乃曰郡縣則學校選舉不行,是李代桃僵也。

  或曰:不封建而井田,能萬里運粟乎?曰:今世如秦晉征糧,僅可度支;邊腹如河南、山東,除官之俸、兵之餉,有運河以通梁米;遠如江南,浙江、江西、湖廣,則皆通流可運;再遠如閩、蜀等,又邊兵支費,無可運者固無憂。井田徵糧,運道不通也,況經制定則稅斂輕,分貯多存,支俸祿厚,運上者亦不必若後世之多乎。

  三弟曰:然則殷周封建非歟?曰:非然也,時勢不同也。洪荒之世,小賢小智,統一方則漸為諸侯,久而合之天下,有一人則為天子,以後天子不道,則众諸侯復推一人尊之。殷周之興皆以此也。故武王伐紂,不期而會者八百國,及會朝清明,乃曰吾將去。此諸侯以別用也,或即絕其世也。得乎哉?蓋當時封建之弊尚未大滋,可以不變。即欲變之,亦理勢不可。今不解其意而徒泥往迹,所謂膠柱而鼓瑟矣。且陸桴亭曰:郡縣即如諸侯,但易傳子而為傳賢,子不然之。獨未聞古之論堯舜禺耶?昔人謂禹傳子為德衰,孟子以天意解之,是未嘗言天子不當傳賢也;韓昌黎又謂天子傳賢,則無定人,非聖得聖,易啟亂。傳子則有定法,雖遇中材,人莫敢爭,是天子之位亦以傳賢為賢,但无人制之於上,故憂後世之紛爭,而不得不傳子也。若諸侯則有天子主之矣。如桴亭說,正昌黎所謂傳賢則利民者大也。子亦可以悟矣。

  恽皋聞問封建,予曰:封建不可復,妄論已具,今諦觀春秋,愈知其不可。列國賢卿大夫,惟有管仲定民居、成民事;子產殖田疇、訓子弟,制養生送死之道,經理斯民。其餘君臣所商所事者,非朝聘會盟,則兵車侵伐,匆匆不暇,紛紛四出,未見有問及民事者。天立君為民之意如此乎?立聖教養萬民之道如此乎?譬之治家,耕田鑿井、事老訓幼,其正業也;時而戚賓往來,或傷情訟兵,其暫也。今並無暇耕鑿事訓,而專戚賓往來,以至傷情訟兵,其家可保乎?封建積害至此,如之何不變!

  桴亭思辨錄曰:自封建廢,郡縣無宗廟之制,為有司者將欲孝治一國,其道何由?今宜仿封建意,使郡邑建宗廟,治邑者始至,則载主而居之,四時合臣民而行祭,一如古禮,則官孝思得展,而民众著於孝。又曰:冠昏喪祭之禮,民久廢失,由上不以身率之也。若四禮俱可在任舉行,則上行下效矣。又曰:在任而遭喪者,當一如古人在任舉行喪禮,縣事胥委其貳治之,五月喪畢,則親事粗安,君事為重,素服素冠,臨後寢聽政,惟不飲酒食肉、不處内、不與吉礼、不斷刑獄,以終三年,庶幾得禮之中[周礼大略类此。三年不言,殷礼也]。塨謂:今世選官不在本省,或極北而之極南,南東西亦然,不惟路費浩繁,且言語不通,人情不諳,滋弊多端。若如陸氏議,將載主遠行,昏喪易地,尤為不便。宜定制:藩侯迴避本藩、郡縣迴避本郡本縣,而相鄰之郡縣,不許過千里,外至於學師六職,或本地,或鄰封,而鄉官等必以本地人為之。其人有私,遠亦私也;其人無私,邦家無私焉。

  或謂:古諸侯世守,故有宗廟。今藩郡縣皆傳賢,此去彼來,恐鬼神雜揉,非道也。曰:古有其例矣,古人以奥为祭位,五祀祖考,皆迎祭於此,而各有名號。鬼神未聞以雜揉處也。

  陳同甫曰:今立國之勢,正患文為之太密,事權之太分,郡縣太輕而委瑣不足恃,兵財太關於上而重遲不易舉。嗟乎,此宋明之所以亡也!天子以為輕天下之權,而總攬於上,究之一人亦不能總攬,徒使天下之善不即賞、惡不即誅,兵以需而敗,機以緩而失,政以掣肘而無成。平時则簿書雜沓,資猾吏上下之手,亂時則文移遲延,啟奸雄跳梁之謀而已矣。封建固不得復,而漢之故事,郡守得專生殺、操兵柄,有事直達天子,可不鑒其意哉。

  宋方臘將反,召其眾曰:吾等起事,旬日之間萬眾可集,守臣聞之,固將招徠商議,未必申奏,延滯一兩月,江南列郡可一鼓而下也。朝廷聞報,亦未必決策發兵,遷延集議,調集兵食,非半年不可。是我起兵已首尾期月矣。二敵聞之,亦當乘機而入,我但畫江而守,輕徭薄賦,以寬民力,十年之間,終當混一矣。嗚呼,郡縣無權,簿書煩密,往來延滯,為奸盜所窺伺如此,尚不變計耶!

  藩侯一面皆來朝,恐猝有變,無人禦之,似當間一藩來,一藩次年又間之,猶五歲一朝也,而東南西北西北東南,則以邊腹分之。

  凡朝覲路費,皆當量遠近,驛遞支給,開銷朝廷稅糧。

  恽皋聞曰:分土當先於縣邑,制縣太大,則民情難悉、政事難舉。聖門藝如冉求,聖人許之止於宰千室之邑,其自許亦止方六七十如五六十,可见也。

平書訂卷三 建官第三上

  平書曰:近代建官之弊七,而取士之弊不與焉。任之不專,十羊九牧,可以諉過,不可以見功,使政事日壞而不知,弊一。用之不久,官如傳舍,賢者不能尽其才,不肖者苟且以免罪,舉天下無一任事之人,弊二。人才長短各有宜,乃司兵者轉而司農,司刑者轉而司禮,但以官之大小為升降,不論其才與職之稱否,似天下皆通才,遂致天下皆廢才,弊三。碩德奇才,應不次用之,庸眾即終身末職不為過,乃銓選以掣籤聽之命,遷次以資格聽之法,人才何由得乎?弊四。法密如牛毛,建官使守法,法孰習之?習之者吏耳。官不得不聽於吏,是謂不任官而任吏。不任官而任吏,吏之姦弊,遂日深而不可除。弊五。凡養民造士,錢穀刑名,無鉅無細,皆本於縣。今之州縣可比古諸侯之國,諸侯之卿大夫士為之分理者何其眾,今之佐贰為縣令分理者何其寡;諸侯之上,為之總者不過方伯;今縣之上有府與府佐貳,府之上有監司,監司之上有布按,布按之上有督撫,且兵有監司,糧有監司,河有監司,學有監司,糧又有督,河又有督,以數十長官林立督之於上,而佐貳其下者不過二三人,吏治何由善乎?弊六。官之應設者不設,而不應設之宂官,徒糜廪祿者,不可勝數。弊七。夫奸貪不法,與庸惰無能,臣之罪也。若此七弊,朝廷實貽之。可歸咎於臣下哉?唐虞建官惟百,亮天工者不過二十有二人;周官三百六十,所任卿大夫亦不過數十人。故官不在多,在專與久;不在全才,在用其長;不在任法,在任人。試酌古準今而為之制:官之設於京師者曰四府,曰六部,曰三院,曰二衛,曰四司。四府者,一曰公孤府,設於禁中,師保之官也。天子師事而不臣,以致仕大臣年高有德望者為之[有议在后],不預政事,但朝夕為天子陳說帝王之道,以格君心、成君德。或二三人,或四五人,無不可。無僚屬,而宦官聽其黜陟如屬吏,賤者可杖也。太子之師保亦然,同設於府中而另一地。二曰端揆府,設於宮城內之東,輔弼之官也。立相二,左相國、右相國,佐天子明政用人,統百官,均四海。侍郎四為之副,其屬中書令八,中書舍人十有六,分領簿書,掌機務士六十四人。三曰御史府,設於朝門左,風憲之官也。都御史一,左右副都御史各一,繩愆糾謬,陳利弊、劾姦貪、達民隱。其屬監察御史六十人,職與都御史等,而分理簿書者八人,巡按州藩,每歲各一人,巡視京城二人,士四十人。四曰成均府,設於都城內東南,教化之官也。大司成一,左右少司成各一,敷五教於天下[有议在后],教皇子公侯伯之子,總天下州藩之學師,而試太學生。其屬司業八,士三十二人。六部者,一曰農部[士農军商工各有籍,而总其户口于端揆,農官但有農之籍,不可概以户称,故改称農部],設於宫城外東,課農之官也。大司農一,左右少司農各一,總天下州藩之農官,督其政而稽其入。其屬中大夫各州藩一人,分察之,如今制。士堂上八人,每司四人。二曰禮部,設於宫城外西,典禮之官也。大宗伯一,左右少宗伯各一,掌禮樂大典,統禮樂經史文學之臣,總天下州藩之禮官。其屬中大夫六,禮二樂一,經學一史舉一文學一[有议在后]。士三十二人,堂上八人,每司四人。三曰兵部,設於宮城東,農部南,備武之官也。大司馬一,左右少司馬各一,掌天子之六軍而訓練之,討不庭平叛亂,供田狩,總天下州藩之司馬。其属中大夫十二,分統六軍,繕器甲、備車馬。士五十六人,堂上八人,每司四人。四曰刑部,設於宮城西,禮部南,明刑之官也。大司寇一,左右少司寇各一,詰姦禁暴,總天下州藩之刑官,而平其獄。凡大獄死刑,必歸刑部。其屬中大夫每州藩一人,如今制。士堂上八人,每司四人。五曰地部[有议在后],設於宫城東,兵部南,方域之官也。大司空一,左右少司空各一,掌天下之土地山川城池阨塞輿圖,總天下司地之官而督其理。其屬中大夫八,分督之士四十人。六曰貨部[即周官内府外府泉府,后世盐铁使转运司之职],設於宫城西,刑部南,司财用之官也。大司均一,左右少司均各一,掌財貨出入,節朝廷經費。其屬中大夫每州藩各一人,分核之士堂上八人,每司四人。三院者,一曰通政院,設於朝門右,天子耳目之官也。左右通政使各一,中外大小臣士庶,凡有封章即與奏,阻隔者誅。其屬納言四,士十有二人。一曰黄門院,設於宫城內之西,封駁之官也。都給事一,給事中十有二,凡詔令之下必由之,有不便者駁還之。士六人[有议在后]。設登聞鼓於宫城北門之內,歲命一給事司之,凡有告變或奇寃,登樓撾鼓者即以狀聞,阻隔者誅,妄告者誅。一曰翰林院,設於宫城內之北,侍從文學之官也[有议在后]。侍中一,其屬令史十,禮樂經史文學各二,備顧問、撰制誥。士二十四人。二衛者,一曰金吾衞,分左右列宫城内,金吾大將軍各一,侍衛之官也。守宫门,稽出入[百官俱悬牙牌出入,以便稽查。旧制也,司之以礼部],司儀衞。其屬都尉八,士二十四人。一曰羽林衛,亦分左右列宮城外,羽林大將軍各一,典禁旅之官也。司徼巡、備非常。其屬羽林郎十有二,士三十二人。四司者[有议在后],一曰歷象司,一曰大卜司,一曰考工司,一曰岐黄司。不統於府部院衞,以出身非士也。都城內擇地設之。歷象司,治歷之官也,司正一,司副二,其屬同知四。天文生十有六,附生無定數。大卜司,陰陽卜筮之官也,司正一,司副二,其屬同知四,卜生八,附生無定數。考工司,興建製造之官也,司正一,司副二,其屬攻土、攻木、攻金、攻石、攻玉、攻皮、畫繪、織造,為八所,供天子宮室舆仗冠服器皿之具,備禮樂兵農器械之用。每所同知一,工生四,附生無定數。岐黄司,醫藥之官也,司正一,司副二,其數分科,每科[如眼科痘科之类]同知一,醫生四,附生無定数。京師之官盡此矣。官之設於州藩者,一府、一院、一堂、六曹、三監。府者,州牧藩王也,領一州一藩之事,統佐屬與守令而總其成。院者,巡按御史也,察州牧藩王與其佐及守令之賢否,郡縣佐不問也。地有豪強按之,寃抑雪之,民事不問也。堂者,州藩之學師也,敷五教於州藩,統郡縣之學師而總其成。六曹者,司農、宗伯、司馬、司寇、司空、司均,以農禮兵刑地貨為曹也。獨禮曹,於宗伯外有禮樂經史文學五宗伯以副之,各統其郡之六廳而總其成。士則府二十四,院十二,堂與六曹各八。三監者,工監、卜監、醫監各置一尹也。生則每監四。官之設於郡者,二堂、六廳、三監。二堂者,太守、郡師也,守統其屬與縣令,師統其縣師而總其成。六廳者,藝郎、治中、別駕、司理、典方、節史,以農禮兵刑地貨為廳也。禮廳於治中外,有禮樂經史文學五治中以副之,各統其縣之六衙而總其成。士则守十六,師與六廳各八。三監者,卜工醫各置一丞也。生則每監四。官之設於縣者,二堂、六衙、三監。二堂者,縣令、縣師也,分統其屬,合一縣之事而總其成,師教學生,統一縣之鄉師而總其成也。六衙者,縣丞、縣正、縣尉、縣督、縣郵、縣同,以農禮兵刑地貨為衙,而各修其職也。禮衙於縣正外,有禮樂經史文學五正以副之。士則倍於郡,以其所理者多也。三監者,卜工醫各置一判也。生亦倍於郡,且有附生而習其業者。外官盡此矣。由是品級以等之,服色以別之,廪祿以厚之,銓選考績,舉劾以操縱而進退之,天下人才猶不得其用,而政事猶不舉者,未之有也。

  陸桴亭論司兵有功陞司農、司刑有功陞司禮諸法曰:是得一善攻木者,而賞之使削鐵也,不可解矣。

  高岱論法詳之弊曰:事有宜密,雖腹心不得聞也,而必須關白;人有可用,雖將相不為過也,而必循資格;錢穀出納,有足以利民者專之可也,而憚於稽考之嚴;刑獄重輕,有當以情處者遂之可也,而涉於出入之議;機當速應,畏法易逗留;势宜有待,畏法多張皇;一金之費,干歷諸司;一令之行,徧咨羣長;甲乙可否,吏胥上下,圖政理之志輕,而稽簿書之念重,敷治化之日少,而辦文移之日多,少有蕩軼,則下以廢法而訐其非,上以悖法而重其譴,君子不敢為善,殆甚於小人不敢為惡矣。痛乎其言之也!而漢法疏闊而長,秦隋法繁密而促,為治者宜何從!

  思辨錄曰:魏莊渠嘗言古縣邑官較後世多,府史較後世少。今在官者千百為羣,積姦叢弊,蠹害生民。此古今盛衰之制也。古之治也以道,卿士大夫同寅協恭,清心致理;後世上下相疑,不復推誠,委任天下之事一決簿書,變成吏胥世界矣。

  六部之吏典,六部之事皆出其手矣;布政按察之吏典,布政按察之事皆出其手矣;郡縣之吏典,郡縣之事皆出其手矣。乃士子羞為之,而為之者必狡猾奊詬之人,天下事安得而治也?夫以狡猾奊詬者為吏典,是以狡猾奊詬者為六部也、藩臬也、郡縣也,天下事安得而治也?蘇軾曰:用之則不絕,絕之則不用。為吏典者,不過官至典史吏目而止,是用之而復絕之,彼其心以為榮功顯名無與於我也,尚何廉恥之足惜、而行誼之可矜耶?今議府部下辦事者背以士,以至郡縣六房稱六官,下皆以士辦事,皆可為官,其役於下者不過寥寥胥徒而已,誠良法也!予嘗謂治天下有四大端,曰仕與學合、文與武合、官與吏合、兵與民合,此官與吏合也。不然,以白面書生为官,以矯虔乾沒為吏,欲天下之平治,斷未之有!

  宋楊億上疏曰:國家憂銓擬不允,置審官之司;慮議谳或濫,設審刑之署;恐命令或失,建封駁之局。臣以為在於紀綱植立,不在琴瑟更張。若辨論官才歸於相府,則審官之司可廢矣;詳評刑辟屬於司寇,即審刑之署可去矣;出納詔命關於給事中,即封駮之局可罷矣。嗟乎,不責其治事,不罪其不治事,而多設官,十羊九牧,徒資推諉,何為哉!況今憂郡縣不理,而重加長官於上,正東坡所謂監圉卒,以廐長而馬益癯者也。民何辜耶!

  顧甯人曰:一鄉之中,官備而法詳,然後天下之治有條而不亂。至今荡然無存。守令之上,積尊累重,而下乃無與分其職者。雖得公廉勤幹之吏,猶不能以為治,而況非其人者乎!柳子厚云,有里胥而後有縣大夫,有縣大夫而後有諸侯,有諸侯而後有方伯連帥,有方伯連帥而後有天子。则天下之治,始於里胥,終於天子,其灼然者矣。故自古及今,小官多者其世盛,大官多者其世衰,興亡之塗,罔不由此。陸道威曰:治天下必自鄉始,分鄉乃小封建法也。二子之言善矣,平書官制從六衙縣令起,愚意從鄉官六衙起,公正陞縣令,以其既為士,復理民,有績始可膺百里親民之任也。以下正畯巡有功加九品官,及保長有功加九品冠帶者,保長可量才間為正畯巡,正畯巡可量才間為六衙[以其所长除之]。若才止其任者,雖甚有功,加品與祿而任終身焉。

  師保一官不在臣內,最是。顏習齋先生嘗言曰:中庸大臣羣臣之外,先有尊賢一經,乃論道傳学,不可臣使之人也。漢光武不知此義,而屈嚴子陵以官,故不能留耳。據此則致仕大臣外,碩德高隱皆可聘致之。

  成均敷五教於天下,似為不妥。周禮司樂教士,司徒教民,原屬兩事。成均教士而兼教民,非職也。況縣之專教民者,鄉正也。鄉正若以縣師督之,不惟教士不暇,且嚴則分縣令教民之權,或與令忤;寬則鄉民不畏,漫無可稽。是必縣令統之,而縣正分統之,乃可責成。以上考核教民之官皆然。則敷五教於天下之民者,歸之禮部為宜。以今戶部不稱司徒,而齊民以禮,正禮部事也。

  三代而上,以躬行實踐為主,不惟經史之名不見於命官,即學校之內,惟教以禮樂德行。其誦詩也,所以習乐;其觀書也,所以考政,亦無所謂經學史學之名也。自秦火後,聖道之識大識小、口傳身授者尽委於地,無從尋覓,於是求夫载道之籍,朝購詩書,士多箋註,而經史始重。沿至宋明,虛文日多,實学日衰,以誦讀為高致,以政事為粗庸,邱濬為大学士,著大学衍義補,不期實行,但期立言;孫爌坐大司馬堂上,手持書卷,時邊事孔棘,為侯執蒲所劾。此風一成,朝廷將相競以讀書著述為名,至於明末。萬卷經史,满腹文詞,不能發一策彎一矢,甘心敗北,肝腦塗地,而宗社墟、生民熸矣,禍尚忍言哉!今乃儼然立一經学中大夫、史學中大夫之名,是猶之導其流而益其焰也,可乎哉?周禮建官至詳悉,而中惟有外史一官,職不過上士,掌天下之志而兼及三墳五典。今仿其意,改經学為制誥,掌朝廷敕命諸文,改史學為太史,掌起居注及修史志,至於古經古史。成均教士,及內覽者,隨在以人司之,不必專官而藩郡以下,則制誥太史之事無之,有翰墨事,兼以司禮樂之人可也。此非輕經史也,士自學校來,皆令通經史矣,何为專名一官?且後世之學,實難而虛易,朝廷不貴浮華,而承平日久,士猶將弄柔翰以自文也,而況導之與?即如言語,豈非聖門一科?而孔子屢曰訥言、恥言、言之不出,亦以行難言易,防其流之不可救也。

  至於文学一官,專主古文詩賦,更為不可。子游子夏曰:文學觀之檀弓。子游長於禮,而子夏著喪服傳,則所謂文學,猶是考證禮樂諸学,夫子文章斯文之分體也。而豈後世詞章浮華之文耶?以詩文為文而立之官,恐聖学并為所亂矣。古文詩賦,即朝廷間有用及,以司誥司史者為之,無憂不足也。

  藩郡縣禮官即司禮樂,亦不必復設副。以與他曹不倫也。若云禮樂事繁,他曹事無繁者乎?繁者可多署士耳。

  馬政當入於兵部,以兵必須馬,而天下之馬不可不蕃也。明令民養種馬課駒,其後甚擾民。今思蕃馬之法有四:朝廷養馬於西北邊,如周非子、唐王毛仲故事,一也;復明之茶馬舊制,以茶易蕃馬,二也;取士必試其騎射,則士之養馬者多矣;田赋出兵,令若干家養一馬為兵用,而民乘馬者不禁,則民之養馬者多矣。

  崑繩以為地域所關者大,而百工末技也,不得與諸部等,故改工部為地部,而別設工曰司。然地域至承平時无多事,專立一部,與農禮兵刑不倫,且每縣有縣郵司地,則縣中儘有無山川阨塞者,亦有一二年不須修城浚池者,當為何事乎?且料理阨塞城池,即工事也,古制工為四民之一,今士統於成均,農統於司農,商統於司均,則工統於一部,亦不為褻。莫如仍稱工部,而并地域司之,考工司不必另立。凡天下土地山川阨塞,及封濬建國立邑宮室溝洫以及百工,皆屬其任,而分中大夫理之,任亦重矣。周禮考工即統理國邑城池溝洫,可證也。州藩以下皆然。

  周禮冬官曰大司空者,以分天地四時象冬也。今下尚有貨部,而稱大司空,非宜矣。工部宜改稱曰大司事,以郯子論官有鹘鳩司事一名,而周禮云,冬官掌邦事也。

  周禮六官之外無官,陸桴亭曰:鴻臚、太常、光祿可并入禮部,太僕、宛馬可并入兵部,翰林、尚寶、欽天可并入吏部。何者?緒紛也。今擬御史府、黃門院特設,為職司言責有所束,恐不得盡也。成均特設,尊教也。通政特設,為達章奏,亦不可更有鈐制者也。金吾、羽林特設,兵權不可專一,且隱然天子自將也。若歷象太卜,周禮原屬宗伯,二司宜入禮部。岐黄,周禮屬冢宰,今无吏部,宜入之工部,以製藥亦工事也。都給事即今之掌印給事中也,與他給事職品並同。院官凡十三人,而士止六人,何獨少也?意誤耳。

  至翰林院則直當去之,思辨錄曰:翰林院始於唐,唐制乘舆所在,必有文詞經學之士,下至醫卜伎術之流,皆置於別院,以備燕見。而文書詔令則掌於中書舍人,未之及也。乾封以後,始召文士元萬頃等草文詞,謂之北門学士。玄宗初置翰林待詔,以陸九齡張說等為之,掌四方表疏批答,又改翰林供奉為学士,別置学士院專掌內命,凡拜免將相號令征伐,皆用白麻。其後選用益重,禮遇益親,至號为內相,又為天子私人,而翰林院始甚重。然所謂學士,皆以親疏遠近為貴賤,未嘗有一定之品秩也。宋始有定制,職始貴顯,至於今制,則直以為儲相之地。夫宰相,天下安危之所寄也,當取洞悉國體民情者,豈可徒取文詞之士乎?明代大学士即相臣也,不用歷練禮樂兵農、親嘗民事之官為之,而但以科舉高第選入翰林,弄筆磨墨,坐至館閣,高拱於慎行等身為学士,而即非之矣。今即不用以儲相,而尚存其官,何為者?禮樂制誥諸事已在禮部,備顧問則師保、端揆任也,何為重出?顏習齋先生曰:今世以翰林修撰編檢为第一清要之職,何唐虞聖帝命官詔牧,竟忘此一衔也?誦讀浮文之禍,害及官政民生,可歎也夫!

  歷象、太卜、考工、岐黄不用士,謂之雜途,則猶宋明書生氣習,而非古也。天下當為不可不為者,皆正途,不可言雜。有其途雜而帝王尚用之者乎?名之曰雜,是教之輕節自喪矣。周禮醫師上士,獸醫下士,考工埒於六卿,太卜為下大夫,太師下大夫,小師上士,矧羲和欽若昊天,以授人時,為堯舜行政用人之首,而乃曰雜途,令出身非士者為之乎?今擬縣醫官以藝能科習醫者為士,屬縣工查核;縣卜官以天文科不貢於京師歷象司者為士,屬縣正查核。惟伶官,或士或非士不拘,然必以品端業精者為之,不名之雜流也。至其下之非舞扮而但吹彈歌詠者,仍當用矇瞍,以使瞽人有用。

  六曹即以農曹禮曾名之可也,不必別立一名。以下廳衙皆然。郵驛近於兵,當隸之縣兵,而縣司工者不可官名,縣郵即曰工衙為宜。

  大学釋平治,申戒好貨,貨部之名不雅也。泉貨當如周禮寄於農曹,不必專部。即冢宰别為相府,而但留五部,如漢后稱五曹五尚書者,未為不可也。

平書訂卷四 建官第三中

  平書曰:品級奈何?九品有正有從,官多故耳。設官既少,何必然?去其從,但為九品可矣。公孤不臣也,在品級外,相國、金吾大將軍為一品,六卿、都御史、大司成、侍郎、羽林大將軍為二品,通政使、亞卿、副都御史、少司成、侍中為三品,中書令、給事中、令史為四品,司業、中大夫、納言為五品,都尉、羽林郎為六品,中書舍人、監察御史為七品,四司正俱六品,副七品,同知八品,藩王不在品級內[有议在后]。州牧二品,州藩師、六曹四品,三監七品,太守五品,郡師、六廳七品,三監八品,要縣上縣令七品,学師、六衙八品,三監九品;中縣下縣令八品,学師、六衙九品,三監亦九品[有议在后。服色具别录]。廪祿奈何?一品歲祿米二千四百石、錢一千二百贯、帛三百端、布五百端,公孤食一品祿。二品米二千石、錢一千貫、帛二百端、布三百端,三品米一千六百石、錢八百貫、帛一百端、布二百端,四品米一千二百石、錢六百貫、帛八十端、布一百二十端,五品米八百石、錢四百貫、帛六十端、布一百端,六品米六百石、錢三百貫、帛四十端、布六十端,七品米四百石、錢二百貫、帛二十端、布四十端,八品米二百石、錢一百貫、帛十五端、布三十端,九品米一百二十石、錢八十貫、帛十端、布二十端,選士米錢比九品,無布帛。上士米百石、錢六十貫,中士米八十石、錢五十貫,下士米六十石、錢三十貫,鄉師鄉官司生俱有米二十四石、錢十二貫[有议在后]。上者足以養其廉,下者足以代其耕,如此乃得盡以田業農、以貿易業商,而不使卿大夫士奪農商之利矣。銓選之法奈何?一則以一途為升降,不以他途雜之;一則別賢否為舉錯,不以年勞限之;一则公用人之權於天下,不以一部專之。縣令可入為中書舍人、監察御史,舍人、御史可出為郡守,才懦者为納言[有议在后],亦必為郡守而後可以選。郡守可入為中書令、給事中,中書令、給事中可為通政使、副都御史,通政使、副都御史可出為州牧,州牧可入為侍郎、都御史,侍郎、都御史可為相國,而為官止矣,此一途也。縣師可為郡師,郡師可入為司業,司業可出為州藩師,州藩師可入為少司成、侍中,少司成、侍中可為大司成,而其官止矣,此一途也。縣丞可為郡藝郎,藝郎可入為農部中大夫,農部中大夫可出為州藩司農,州藩司農可入為少司農,少司農可為大司農,而其官止矣,此一途也。縣正可为郡治中,治中亦入為司業,司業可出為州藩宗伯,州藩宗伯可入為少宗伯,少宗伯可為大宗伯,而其官止矣,此一途也。縣禮樂經史文學正可為郡禮樂經史文学治中,郡禮樂經史文學治中可人為禮部中大夫,禮部中大夫可出為州藩禮樂經史文學宗伯,禮樂經史文學宗伯可入為翰林院令史,而其官止矣,此一途也[有议在后]。縣尉可為郡別駕,別駕可入為兵部中大夫或二衛都尉、羽林郎,兵部中大夫、都尉、羽林郎可出為州藩司馬,州藩司馬可入為少司馬,少司馬可為大司馬、羽林大將军,大司马、羽林大將军可為金吾大將軍,而其官止矣,此一途也。縣督可為郡司理,司理可入為刑部中大夫,刑部中大夫可出為州藩司寇,州藩司寇可入為少司寇,少司寇可為大司寇,而其官止矣,此一途也。縣郵可為郡典方,典方可入為地部中大夫,地部中大夫可出為州藩司空,州藩司空可入為少司空,少司空可為大司空,而其官止矣,此一途也。縣同可為郡節史,節史可入為貨部中大夫,貨部中大夫可出為州藩司均,州藩司均可入為少司均,少司均可為大司均,而其官止矣,此一途也。縣三監判可為郡三監丞,郡三監丞可為州藩三監尹,亦可為京司同知,監尹、同知可為司副,副可為正,而其官止矣。獨歷象司專設於京师,但以天文生为同知,同知為副,副為正可矣[京师有附生,故凡生不必取于外,外惟县有附生,郡之生缺则取于县,州藩之生则取於郡。蓋附生學習其業者無祿,生有缺則以附生之善者補之。有議在後]。此雜途也。陞以其途,降以其途,所謂以一途為陞降,不以他途雜之者如此。三载考績,天子考相國之賢否,相國考卿貳、大臣、州牧藩王之賢否,府部院衛各考其屬之賢否,州牧藩王各考其屬與郡守之賢否,郡守各考其屬與縣令之賢否,縣令各考其屬之賢否。縣上之郡,郡上之州藩,州藩上之府郡,而俱上之天子,外則巡按御史核其实[州牧藩王又考御史之贤否],內則御史府、黄門院核其實,定為上中下三等。上者加級赐金[如级即予其级之俸禄],中者留,下者黜。三考而後陟其上,或留或降其中,有殊績者不次用之。而巡方御史又歲一按之,州牧藩王又察其賢不肖之尤者,不時舉錯之,所謂別賢否為舉錯,不以年勞限之者如此。凡府部院衞長貳州牧藩王有缺,兩相國各舉賢才[可同可异],聽天子所命都御史參之,有不當,給事中駁之,御史糾之。凡府部院衛之屬,則長貳除之,以名聞,不當,御史糾之。州藩之属,除於成均六部,郡守及要县上县令,除於侍郎舆副都御史,中下县令及郡县之属,除於州牧藩王,俱以名闻。四司之屬,各除於其長,而以名聞於禮部。三監則尹,除於州牧藩王,丞除於守,判除於令,守令以名聞於州藩。其黜陟也亦然,所謂公用人之權於天下,不以一部專之者如此。

  藩王亦不必出品,以啟僭越之端也。藩侯同異姓,當皆為二品,惟同姓本一品者居藩,仍一品食其品祿。

  金吾大將軍品與宰相等,在六卿上。權偏重矣,宜與六卿及羽林大將軍同為二品。

  御史七品,明太祖以其權重,故小其品。然食七品祿似薄,當與中書舍人俱六品。郡師六廳亦當六品,要上縣令六品,學師六衙七品,以親民之官祿宜厚也。中下縣令七品,学師六衙八品,衙品尊於醫卜公正,以便考核。

  鄉師當以中士為之,或致仕官有精力願為者亦任之。祿米二十四石似少,即以中士之祿祿之。有異能者間除縣師。若才止其任而善教者,加品官爵祿以優之。

  正畯巡食中士祿,授九品官者食九品祿,公正、中下縣九品,統五鄉五千人。要上縣八品,統十鄉萬人,或八鄉八千人,各食其品之祿。

  居官惡浮躁,亦惡疲懦,況納言亦天子耳目,而可以才懦者為哉?宜更曰:舍人、御史可為納言,出為郡守,郡守可入為中書令、給事中,納言亦為之。

  治中亦入為司業,司業可出為州藩宗伯,二端不妥。既分兩途,乃復糾纏,何也?宜更云:治中可入為禮部中大夫,禮部中大夫可出為藩侯宗伯。

  觀下入為翰林院一條,乃知上之糾纏不清者,以此也,愈知翰林院之當去矣。

  醫卜之官,亦自縣而郡而藩而京,以一途陞之,若縣制缺則以京司之士除之,士除官,皆勿遠其家。醫卜秀士學成為醫判士、卜判士,郡則取之縣,藩则取之郡,京則取之藩,不必京置附生學習也。歷象獨京師有,而亦直取之縣,不必有附生,以京師為附生学習而無祿,不可居也。惟縣醫卜下士,郡醫卜中士,藩醫卜上士,京醫卜選士,其俸祇如下士中士上士選士之半,以醫卜為人診選,不能卻餽遺,可以養生也。

  郡縣除官之法,愚擬云:郡守除於侍郎、都御史,郡師郡屬除於藩侯,要上縣公正除於通政、掌印、給事、副都御史、中書令,縣師除於司成之貳,縣屬除於六部之貳及金吾、羽林將軍,中下縣公正除於藩侯,縣師除於藩師,縣屬除於藩曹,凡縣令皆除於藩侯。以上俱以名聞於端揆府、御史府,達之天子,不當駁之,內則給事御史駁之糾之,外則巡按御史糾之。鄉師正畯巡命於郡守,以名聞於藩,保長命於縣令,郡命不當,縣令爭之,縣命以公正及正畯巡舉之,藩侯巡按御史皆察之。至間有保長之為正畯巡者,縣舉於郡,郡以名聞藩而用之;正畯巡為六衙者,縣舉於郡,郡舉於藩,藩聞於兩府,達之天子而用之。

平書訂卷五 建官第三下

  平書曰:太倉陸世儀云,從來帝王之家,處宗族為難,尊其位、重其祿固親親之道,然過於優柔,不為限制,宗繁費大,為惠終窮,亦國家莫大之憂也。夫子孫之親與祖宗等,祖宗尚以親盡為隆殺,況子孫而不為之差等乎?宜以古禮為準,上則高曾祖考,下則子孫曾元,皆以四代為次第,如天子之庶子則為皇子,皇子之子為皇孫,以下為皇曾孫、皇元孫,其祿以渐而降,至皇元孫後則不降,不可降也。皇子之庶子又為王子,其下為王孫、王曾孫、王元孫,其祿亦以漸而降至王元孫,後則不降,不可降也。如此則無過重之憂,亦無失所之患,庶幾情義兼至矣。崑山顧炎武云,漢唐之制,皆以宗親與庶姓参用,入為宰輔、出居牧伯者無代無有。宋不立此格,而明亦然,崇禎時始行換授之法,而教之無素、舉之無術,未見有卓然樹一官之績者。三百年來,大臣畏辟不敢言,至天子獨斷行之,而已晚矣。然則親賢並用,古人所以有國長世者,後王可不鑒乎!又曰:憫管蔡之失道,而作棠棣之詩,以親其兄弟,周之所以興。懲吳楚七國之變,而抑損諸侯,至於中外殚微、本末俱弱,西漢之所以亡。惟聖人以至公之心,處親疏之際,故有國長久,而天下蒙其福。此二說者俱至當,然微有可議者,請參其說而用之。有一代之天子,必有一代之皇子,是皇子無窮,而王孫亦無窮,祿終不可及。若皇子出封為王者,祿米萬石、錢五千貫、帛千端、布二千端[有议在后],王之世子為公、眾子為侯,公之世子為侯、众子為伯,侯之世子為伯、眾子無爵,伯之世子為某王宗子,百世不易,而王眾子侯之世子為伯,其眾子與伯之子俱无爵矣。此以四代為限之義,而宗子百世不易,则親親之道未嘗不篤也。乃祿則遞減,公米五千石、錢二千五百貫、帛五百端、布一千端,侯米四千石、錢二千貫、帛四百端、布八百端,伯米三千石、錢一千五百貫、帛三百端、布六百端,宗子則米千石、錢五百貫、帛百端、布二百端,使奉其祭祀,宗子外皆無祿,則祿固有限制矣。王之官有六:二長史、四贊善,一曰左春坊左長史,王之師也,以縣師為之,比於郡師,教王以修身事君事親睦宗、使下之道、禮樂兵農射御書數經史文章之學。一曰右春坊右長史,王之相也,贊王之德行言動,主其庶務,內而宦者、外而屬官宗族,莫不統之而舉劾其賢否,以縣令為之,比於舍人御史。一曰儀禮司贊善,主王之祭祀,朝聘燕饗昏喪之典。一曰會計司贊善,主王祿之出入,節其盈縮而為之息。一曰護衛司贊善,主帥兵,為王宮之衛,司扈從、備田獵。一曰刑罰司贊善,糾王宫內外,侍御宗族之不法,及為王刑其所譴責,皆以縣佐為之,比於郡佐。自王以下公侯伯俱設,宗子則不設,而學於縣師,他務皆攝於縣,立宗學、設宗學師如鄉學,教宗室之童子,成者入縣學為士,與民同[以上有议在后];不能,農軍工商聽所為以養其生,亦與民同,但不得為隸為僕耳。宗室之籍,宗子掌之,宗室之事宗子主之,宗室之善宗子帥之,宗室之不肖宗子禁之,宗室之賢才宗子舉之,宗室之顛連無告宗子收之[可请禄于朝],宗法由此立矣[宗子無后,為之立后不絕,以收族人。若無族人則不立。即王嗣絕而無功德者亦不立]。而宗室之賢,無官不可為,但內不得為相,以遠嫌;外不得為牧,以可以為藩王,與異姓別。夫同姓原借其藩屏之力,不在徒與異姓参用於朝,觀唐宗室之為宰相者至十有一人,其他可知。乃始不能制武氏之篡,中不能除安史之凶,終不能定黃巢朱温之亂,以同姓雖多無兵力故也。漢初則以齊代而平諸呂,其末猶以荆益而興昭烈,苟無尺土一民,何能濟哉!故宗藩權重固為禍階,而宗子維城之助必不可少。若如愚議,藩王與州牧並建,廢世守之制,三考黜陟,一聽於天子,內外相維,親疏相間,有封建之利,而無封建之害,又何慮焉[凡皇子之為王者,如舊制。分封於外,無土地人民之寄,賢者然後用之為藩王,罷歸仍為其本王]!若夫有開國之勳,與後之定大難、成大功,封之公侯伯,使其子孫世襲者,亦在品級外[有议在后],然有爵祿而無官,必擇賢者因才以官之。官之則一從官之制,不論世爵。其子弟之入学者與庶民同,其統宗族與王之宗子同,而宗法亦可立矣。若功有大小,或止其身,或及其子孫而限以世,無不可也。外此又設九等之爵,分九品以待有功:曰上柱國、曰左柱國、曰右柱國、曰輔國將軍、曰鎮國將軍、曰都督、曰光祿勳、曰散騎常侍、曰指揮使,或止其身,或及其子孫而限以世,無不可也。又設五等之爵,自五品至九品以為恩錫:曰朝列大夫、曰奉議大夫、曰承德郎、曰迪功郎、曰登仕郎,皆止其身,或有祿或無祿,無不可也。如此則有功而報以爵祿者,不致於瘝厥官。恩澤而加以爵祿者,不致於濫名器、官方有不清者哉。至宦者雖不比於臣工,然既為天子侍御,亦不可不加之秩:使其紫衣者為七品,曰太監;綠衣者八品,曰少監;藍衣者九品,曰近侍;無秩者青衣,分以監而別其事[如旧制而省之],足用而已,不多設,但為天子司冠裳飲食書籍器具,備使令、供灑埽,稍關政事者不任也。東宫后妃之宫及親王藩王俱用之,其數遞減,而嚴為之防。如明太祖舊制:交通外官預政者必殺無赦,庶可永絕其禍,而宫闈亦得其用矣[择宫刑而不狡黠者用之]。於戲,有明宦官之禍最烈,然烈皇初誅魏奄,盡削宦官之權,歸之搢紳,乃捍患禦侮,无一可恃之人,而競門戶肆奸欺者比肩林立,君子小人同歸誤國,不得已又用宦官,而事益不可為!顧炎武曰:昭王歎息,思良將之已亡;武帝咨嗟,惜名臣之已盡,而燎原靡撲,過涉終凶,可為痛哭者矣!嗚呼,是豈一日之故乎?蓋由取才既不善,官制又不善,天下之壞已久,遂致魚溃肉爛不可救,用宦官亡,不用宦官亦亡,有天下者可不於取士建官三致意乎!

  皇子即當封侯爵以公,以古公侯一等,而不可稱王也。公之世子為伯,眾子為男,伯之世子為男,眾子男子無爵,世子男之世子為宗子,眾子無爵。宗子則四世矣,以下百世不降,如男之世子不肖,於兄弟行擇立,以後不賢亦可黜之別立,但有族則不絕其後,其親親也。

  公祿當視一品,伯祿當視二品,男祿當視三品,宗子祿當視四品,以合古制。周封周召管蔡,與太公等無異,則伯叔兄弟之親,祇可同於異姓之高賢而無所過,一古制也。殷周天子千里,子弟有功而封,大者不過百里,千里為方百里者百,是子弟取君百分之一而已極也。今一品米二千四百石,百之為米二十四萬石;錢一千二百貫,百之為十二萬貫;帛三百端,百之為三萬端;布五百端,百之為五萬端,節儉之天子,恐宫中費不及是矣。則取百分之一以為皇子用,豈為薄焉?二古制也。且皇子教之成均,伯子男子教之各處之學師必考其性質開明、德行平順,然後皇子封以公,公子封以伯,伯子封以男,若愚頑狂惑,則皇子宮中養之,公伯子择賢封之,無賢則量予以祿養之。

  公侯祇可立二長史,品如中下縣令,要上縣公正陞之。二贊善佐之,品如中下縣衙,中下縣公正陞之,以不治民,不必多官也。一左,主教導公侯以道藝,及朝祭五禮、賓客宗族諸儀;一右,主輔公侯之事,御下用财,兵衛刑賞舉劾諸務。伯一長史一贊善,男惟一贊善。公兵撥之所在郡縣,以備扈衛田獵而已,不過五十名,伯四十名,男三十名。

  長史不必名左右春坊,以此為隋唐宫僚官名,公侯用之非宜也。

  赞善主王祿而為之息,非體也。前云士不得奪農商利,而況侯伯乎?況於出納以求息乎?

  公伯男宗子之子,皆令所在學師教之,亦限以歲例。宗室子弟,則皆同民,由鄉學而縣郡以上,進賢退否,不必另設宗學。以古世子皆入太學與庶民齒讓,無二學也。

  宗子內當補一節云:宗室有罪,宗子與縣令合審之,詳之藩侯,達之天子而成之,刑之於隱處,不於市。

  唐宗室無兵力,不能定亂,而晉以主懦,諸王擅兵,遂自屠戮,亡其宗社。愚以為宗室為藩侯者,當有兵柄以為屏翰。為内臣者,即相亦可居,但大司馬與金吾、羽林兩大將軍則不得為,以遠嫌耳。

  衍聖公亦祿視一品,令藩侯保其賢立之,其後不賢者亦可廢之,行輩中另選。至曲阜令,一如他處縣令,不必用孔裔。功臣受封者,大功亦不得過一品,如同姓以次而降。

  武功爵當從四品起,分六等,以公伯男從一品起,此當降之,故從宗子之品起也。

平書訂卷六 取士第四

  平書曰:古之教士不外六德、六行、六艺,而上士、中士、下士皆士也,為國任事分猷,以備鄉大夫之選,故多練達偉敏宏毅之才,未有徒以讀書能文為士者。徒讀書能文且不足為士,况所讀不過八股之文,又出於唐宋明經進士之下哉?嗟乎,人才靡弱不振,至宋已極,而明殆有甚焉!蓋上之所取在是,則下之所趨亦在是;既以八股為科舉,则天下惟知習此之為学,惟知習此之為士。舉凡德行道藝與所以致治勘亂之具,概置不問,一幸登科第,則政事聽之胥吏,心力用之營求,貪富貴、競門戶,而無事則徇私以釀禍,遇變則置安危於不顾[非无忠良有用之才,要皆时之間出,而非科舉所能得者],是敗壞朝廷者士,而敗壞人才以為士者,朝廷也。故士必養之善而後取之精,取之精而後用之當。昔宣宗嘗謂楊溥曰,教養有道,人才自出。徒循三载考績之文,不行三物教民之典,雖堯舜不能成允釐之治。至哉言乎!非三代以下賢君所能及。然則不行鄉舉、里選、小學大学之法,不足以得人才;而不廢科舉,不能行鄉舉里選、小学大學之法,所必然矣。每鄉立一學曰鄉學,統於縣;縣曰縣學,統於郡;郡曰郡學,統於州藩;州曰州學,藩曰藩學,統於京,各立一師;京曰大學,大司成主之,而統乎天下。凡鄉人之子有聰明俊秀者,八岁[有異質者,即五七歲亦可。有疾病者,即九歲十歲亦可,但不可過十歲],父兄言於鄉正而入之鄉学,謂之鄉學生,鄉師教之孝父母、敬長上,習幼仪,認字[不必读书],習小九九,字以萬為數,分門認之[如天文地理之类為一卷,五行八卦之类為一卷,即俗所刊雜字而詳核之,所習三字書而推廣之],即解[為訓詁其義],即使書[寫字],日以十字為率[三年可寫萬字,反復學習,五年无不通者。通此萬字,而俱能明其義,俱能依正韵寫而不雜於俗,固已勝於今科名士十倍矣],凡不率教者責,不可教者黜,可教者教之,五年可成矣[不成再教一年]。十三歲入縣學[有議在後],曰縣學生[鄉學生舍於家,縣學生舍於官],縣師教之孝弟忠信、禮義廉恥、大舉修己治人之道,讀孝經四書[大學用原本],習一經[分經為八:易一、書一、詩與爾雅一、春秋左传一、春秋公谷一、周礼一、仪礼一、礼记一],看通鑑[以資治通鑑並前編續編定為簡要一书,使觀阅。近所刊小鑑,皆脫略不可用],讀古人有關世道明暢之文[選一定本,不必多。○以上皆與講解],習騎射[其他武藝惟分兵科者習之],習六書九章[定射御書數四藝全書一部,使之講習。而師親指授,限日分習。○御不必御車,即乘馬法],作策論[但欲明达成章,有見识,不辭費,不貴辭華,不許抄襲。○以上諸業,教之有序,不可躐等],不率教者責,不可教者黜,可教者教之,五年可以成矣[不成者再教一年]。凡鄉師月一薦其学生之優者於縣師[不优者不必荐],縣師召而考其優劣以賞罰之,即以為鄉師之殿最[有议在后];縣師三月一薦其學生之優者於郡師,郡師按縣考其優劣而賞罰之,即以為縣師之殿最;郡師歲一薦其屬縣學生之優者於州藩師,州藩師按郡召而考其優劣以賞罰之,即以為郡師之殿最。總之州藩師督郡師,郡師督縣師,俱無學生,學生俱在縣。若縣學教成之後,十八歲而冠,進之郡學,郡師教之三月,察其德行,試其学藝,善進之州藩學,州藩學教之三月,察其德行試其學藝,善進之成均,司成教之三月,察其德行試其學藝,善,謂之太舉生,遣之歸,分科以為士,其不善者成均退之州藩学,州藩学退之郡学,郡学退之縣學,各以多寡為其師之罰,而更教之,而更進之。分科者縣令集太學生,會師與丞、正、尉、督鄄、同、公,量其才以定其科,有專科十:曰禮仪,曰樂律,曰經学[通明十三经注疏传说],曰史学[通考二十一史国史],曰文学[博通古文诗赋],曰農政,曰兵法,曰刑罚,曰方域[熟习方域形势水利],曰理财,兼科二、兼六科者,農、禮、兵、刑、方域、理财;兼五种者,禮、樂、經、史、文學[有议在后],共十有二科,分之八署,使各習其事。兼六科者令署,兼五科者師署正署,禮樂經史文學各入其正署,農丞署,兵尉署,刑督署,方域郵署,理财同署,皆無定數而均分之。惟兼科倍[以用处多也],即其署之士而为之附,曰秀士,三年明習厥事,乃實授之曰下士,始有祿授室,盖二十一歲矣。其有學成遲、年歲過者不拘。且夫朝廷以書生胥吏治天下久矣,胥吏終身窟宅於文法,而以書生臨之,猶以嬰兒御豪奴悍婢,且遞更其主,其亡家喪產无足怪。然為政者以為舍此二者事將莫與理,若如此法,養才為士,使之治事如吏,而革生員、革書辦,廢二以為一,即舉之以為官,則二者之害除,而士皆卿大夫之選,非三代之良法乎!其官之奈何?縣曰下士,郡曰中士,州藩曰上士,京師曰選士,京師取之州藩,州藩擇其尤者而進之;州藩取之郡,郡择其尤者而進之;郡取之縣,縣擇其尤者而進之。凡要縣上縣之官缺,則府部院衛舉選士之賢才著者除之,以其名聞;中縣下縣之官缺,則州牧藩王會六曹舉上士之賢才著者除之,以其名聞。凡入縣學,必鄉師鄉老宗族舉其孝弟,而後縣師乃受。由縣學而郡學而州藩而成均,必皆其師舉其孝弟而後受,偽者罪之,舉連坐。及為士,由縣而郡而州藩而京師,必皆其長各舉其廉能而後受,偽者罪之,舉連坐。至舉之為官,益惧矣,孰肯徇私妄舉以自累,使國家不得其才用之哉[凡不孝不弟不廉能者,许人告讦]?噫,養之善,取之精,用之当,人才輩出,不出三十年濟濟不可勝用矣!若夫自鄉学黜者,改業農軍商工亦可以養身,亦不至為莠民。自縣学黜者,可以習天文習卜習醫[有议在后]習制器,入司監為生,亦可以進身,亦不至廢放。中士下士過五十不得為上士選士者,即退為鄉师[犹堪为士者听,六十则必退],亦可為朝廷教士,亦可食祿終身,不致窮困無所用。如此則舉天下無一棄才,盡天下之才供天下之用,豈不勝於科舉之法百倍,且過於秦漢之法倍蓰哉!詩曰,成人有德,小子有造。古之人无斁,譽髦斯士,猗歟休哉!予日夜望之矣!

  教士之道不外六德、六行、六藝。自颜先生倡明此學,而今学者多知之。卓哉見也!雖樂正有四術之名,師氏有三德三行之稱,州長黨正鄉非一地,司樂大胥教非一職,米廪瞽宗制非一代,庠養序射學非一名,而總不外智仁聖義中和之德,孝友睦姻任恤之行,禮樂射御書數之藝而已。尊德性以此,道問學以此,隱居以此,行義以此,所学即其所用,所用即其所學,此府修事和之世,所以治且隆也。漢後渐趨誦讀而輕行藝,至漢武帝置五經博士以教弟子,光武取聰明有威重者一人為祭酒,晉武益以助教,隋煬改太學為國子監,初置司業一人、丞三人,唐龍朔二年改國子監為司成館,祭酒為大司成、博士為司成,宣業後又改為成均監,總之不離於傳經誦讀而已。雖齊高帝建元中置治禮吏,陳有律學博士,隋開皇中書算學各置博士,唐亦有書學算學之設,然於古法千百之什一耳。明太祖卓然以六藝教士,而行之不久,又復變更漢晉詞賦、三唐詩律、宋明古文,加之經儒註解,專以筆墨著述為第一學問。雖胸中廚貯,筆下河縣,而出而應世,文魔書呆,茫然如童婦。觀梁王繹,敵兵臨城,猶君臣倡和為詩,及敗將降魏,焚古今圖書十四萬卷,以劍擊柱,歎曰:文武之道盡矣!讀書萬卷猶有今日,嗚呼,徒以書為文武之道,文武之道所以亡也!讀書萬卷猶有今日,豈知今日之禍,正在讀書萬卷哉!至流而為詩文,愈可怪歎!日日揣摩,年年背誦,閉戶傝首,偶閱一世事,則亟走恐亂之;氣息柔脆如婦女,人事迂闊如天癡,是曰醇儒;及一入仕籍,乃望以強力有為,使司禮樂兵農,是墨之懸而白之募也。所學非所用,所用非所學,且學正壞其所用,用正背其所學,以致天下无辦事之官,廟堂少經濟之臣,民物魚爛河決,誰遺之禍哉?喆人變法,不再計而決矣!

  文字除經史及禮樂兵農天文地理工刑射御書術醫卜技藝諸正書外,凡詖淫子書、無用語錄、文集四六時文經書、俗下講章小說、二氏邪說,俱宜焚而禁之。

  春秋公穀傳,簡略且多訛誤,可備涉獵,不宜名一經,令士分習也。十三經當更名九經:易一、書一、詩一、尔雅一、周禮仪禮禮記一[皆礼书也]、孝經一、春秋一[三传入内]、論語一、孟子一,大学可從禮記提出專读。若中庸,仍入其中,不必令幼學人人誦之。以天命鬼神費隱,孔門所以詔上達,非中人小子人人可語也。

  八歲以後能通萬字,即有誦讀矣,何以曰不讀書也?但不專讀書耳。十三歲尚未成童,即離家而宿縣寓,似早,且年稚難習騎射。十八歲前後有聰明者,九經廿一史即可涉覽。至從成均回,分科而将入仕,設經史二名,卻又非宜。今妄為訂正,以俟用者擇焉:八歲入鄉学,鄉師教之孝弟幼仪、認字、習九九数、讀孝经、論語、大學、孟子,至易、書、詩[附尔雅,与诗同习]、春秋[附三传]、周禮、儀禮、禮記[三礼各为一,以卷繁也],則各肄其一,習小樂小舞。十五歲冠,入县學,教之存六德、行六行,講究經世濟民之道,看通鑑及古人有用之文[如治安策、原道等],習禮樂騎射六書九數,作策論,聰穎者使之通涉獵九經廿一史。二十有室,教成者進之郡學,教之三月,察試德行學藝,進之藩學,教之三月,察試之,進之成均。司成教之三月,察試之[考士以德行六藝。策论但取通顺,不以此定士。若天文農政等科事專精者,既文理艱滯,皆取之],謂之太學生,遣之歸[如四川雲貴兩廣僻遠之處,學生皆進成均三月後歸,恐費煩難行。或中原近王都者,学生親入成均教試,遠地則多設司業,分遣至藩侯處教試之,如今学院各省典试之制],分科以為士,曰禮儀,曰樂律。經史有用之文,即附二科內;曰天文歷象占卜術數,即附其內[历象雖設于京師,而必有縣士分科習成,始進京司為士,以次补官,广其學也。广其學则精者出,天時可正。若如明歷之弇陋差訛,使西洋人進而詆攻之,豈非中國之羞乎?天文生除京司用外,则为县占卜衛數之士,亦甚有關。近自士人不為,以致無学之徒於陰陽風水六壬诸术,妄立神煞,多行忌讳,以亂禮教,以愚生民。若盡使有德有學之士為之,久自能明正理以清邪說,而惑世誣民者可以熄焉矣];曰農政曰兵法曰刑罰曰藝能方域水學火學醫道,皆在其內[醫以寄死生,亦不可以非士者為之也。與卜士皆三年明習厥事,實授醫卜監判事];曰理財曰兼科[如天文艺能二科,兼科者,但可少少知之],共九科,分之各署。兼科者令署師署,農丞署,禮樂正署,兵尉署,刑督署,藝能工署,理財同署,惟卜隸正署而入於卜署,醫隸工署而入於醫署,皆無定數,以須人數為多寡。至實授下士有祿,蓋二十四歲矣[前此无祿,皆其父兄或士或農工商養之至有祿有妻、自成家室。父為農者,不奪其业]。其鄉師薦優也,三月一薦;縣師薦優也,半年一薦;郡師薦優也,一年一薦。以鄉師一月一荐,縣師一月一考太數也。

  縣師一縣一人,恐不能盡教闔縣之士也。且鄉學生入縣學五年,離縣遠者資斧亦難,而左右父兄之儀亦不便矣。當每縣設五大學師,一在縣,四在東西南北四鄉。鄉小學教成者,各以附近入於大學,教之五年而各進於郡學。縣或有小者,三四亦可。

  用人以一途為升降,仕不違其才,用得盡其長,千古之善政也。獨是要上縣官缺,舉選士除之;中下縣官缺,舉上士除之,未有明文定途。愚擬要縣上縣之令缺,以要上縣公正陞之;公正缺,以黄門院通政院御史府端揆府之選士除之;縣師缺,以成均府之選士除之;縣丞缺,以農部之選士除之;縣正缺,以禮部之選士除之;縣尉缺,以兵部金吾羽林之選士除之;縣督缺,以刑部之選士除之;縣工缺,以工部之選士除之;縣同缺,以貨部之選士除之。中縣下縣縣令缺,以中下縣公正陞之;公正缺,以藩府按院之上士除之;縣師缺,以藩師之上士除之;縣丞缺,以司農之上士除之;縣正缺,以宗伯之上士除之;縣尉缺,以司馬之上士除之;縣督缺,以司寇之上士除之;縣工缺,以司事之上士除之;縣同缺,以司均之上士除之。凡縣鄉師缺,以郡守郡師之上士為之;鄉正缺,以治中司理之中士為之;鄉畯缺,以藝郎之中士為之;鄉巡缺,以別駕典方之中士為之;司市缺,以節史之中士為之。鄉師以下,皆以本鄉之人。下士轉中士,以次上陞,或才只堪為下士者,終身其職。如秀士不堪任下士,與任下士而才亦不稱者,則退為農與工商。自縣學黜,與進之郡藩成均被退而終不能進為士者,皆令改業為農工商。平書曰:習制器亦工事也。

  學校立而選舉善,上也。然當學校初立之時,人才尚未就緒,須先以徵辟用之。即定制後,有奇才高士卓然翹楚者,於學校選用常格外,聞一行之,亦可鼓勵天下也。

平書訂卷七 制田第五上

  平書曰:孟子以制民恆產為王政之本,然則民產不制,縱有善治,皆無本之政也。譬諸室基固者,即壁桷有損不傾;基不固,雖極雕繪之觀,一遭風雨立覆矣。三代以下,百姓未嘗無治安之时,乃多不過數十年,少則数年,即不得其所者,本不立也。然自秦開阡陌,盡天下皆私田,人君何由制民之产以立王政之本哉?漢限田矣,限之一時,不能限之百年也;魏均田矣,均之一時,不能均之後世也。尤不可者,奪民田以入官本,欲養之乃先奪其所以自養,凡有田者,能不怨咨駭擾,致離叛之憂乎?坐視之既不忍,欲養民又無策,仁者將何道以處此?曰:吾有收田之策六,行於草昧初造固甚易,即底定之後亦無不可行,蓋誘之以术,不劫之以威;需之以久,不求之以速[有议在后]:一曰清官地,如衛田學田之原在官者,清之使無隐;一曰闢曠土,凡地之在官而污萊者開之,不棄之無用;一曰收闲田,兵燹之餘,民戶流亡,而田无主者收之,有歸者分田與之,不必沒其全業;一曰沒賊產,凡賊臣豪右田連阡陌者,沒之入官。四策行,田可得什二三矣。其二策,一曰獻田,一曰買田。明告天下以制民恆產之意,謂民之不得其養者,以無立錐之地;所以無立錐之地者,以豪強之兼并,今立之法,有田者必自耕,毋募人以代耕,自耕者為農,無得更為士為商为工。士士矣,商商矣,工工矣,不為農。不為農則无田,士商工且無田,況官乎?官無大小,皆不可以有田,惟農為有田耳[军有田亦自耕,但其制少异],天下之不為農而有田者,願獻於官則報以爵祿[自登仕郎至中憲大夫五品虛銜,皆有祿],願賣於官酬以資[不能依其原價。酌立一價,岁給之穀。數歲,如其質而止],願賣於農者聽,但農之外無得買。而農之自業,一夫勿得過百畝[参用限田之法],則田之不歸於官者不僅十之一哉。且夫井田可以行乎?曰:師其意,不必師其法。井田之法方,方則利平壤不利曲狹,利於整不利於散,棄地多,概用之恐不便。有井有不井,法不一,不一則亂,請仿牧田之法[周牧田之法,或橫或縱,不為方],為畺田[亦如井字,象其形],六百畝為一畺,長六十畝廣十畝,法用縱横之,則原隰曲狹無不宜。中百畝為公田,上下五百畝為私田[俱種桑以為界],十家受之,各五十畝,地分上中下,戶亦分上中下[男女二三人為下,四五六人為中,七八九人為上],受各以其等。年六十則還田[子更為農,則授其子。无子或不為農则另授。○有議在後]。每畺立一表,書十夫姓名其上,田可指而數,農可呼而按也。取之用助法,編之用保甲,畺百一鄉,鄉畯督之,縣丞總之,縣令稽之,勉其勤警其惰,徵其租,忽擾也。畺一亭鄉一舍,丞畯令所止憩也。其樹藝用代田法[漢書食貨志:趙過能為代田,一畮三甽歲代處,故曰代田,古法也。后稷始甽田,以二耜為耦,廣尺深尺為甽,一夫三百甽,而播种於甽中,苗生葉以上,稍褥隴草,因隤其土以附苗根。故其詩曰:或耘或耔,黍稷薿薿。耘除草也,耔附根也,言苗稍壯,每耨而附根,比盛暑隴盡而根深,能風與旱,故薿薿而盛也○陸世儀曰:代田大約如區田,而簡易過之],通六十畝犁之,隴與甽間廣各二尺[今尺],甽深一尺,穀種其中,糞之,土積於隴,苗出,漸下培之,平地而止。根尺餘,風旱無畏也,穫可倍。種有法,耕有法,耘有法[李剛主瘳忘編引吕覽曰:苗其弱也欲孤,其长也欲相與居,其熟也欲相扶。又曰:三之為族,苗乃多粟。謂三莖一簇也。又曰:凡苗之患,不惧生而惧死。是故先生者美米,後生耆為粃。是故其耨也,長其兄而去其弟。又曰:樹肥无使扶疏,树磽不欲專生而族居。肥而扶疏則多粃,磽而專生則多死。謂肥地不必密,瘦地不可稀也。其言皆精。○種田唱歌最妙],穫又倍,於是犁其隴糞,暴之数四,明年則起其土為甽,而以今年之甽為隴,隴甽代,是以五十畝為二十五畝,而穫數倍,人力厚、地力有餘也。其溝洫則一畺橫計七十五丈,甽隴各一百八十七,共得七十四丈八尺,餘二尺於兩旁為路,合鄰畺則路二尺,以為界,畺兩端為溝,廣二尺深一尺五寸,涝可洩,旱则水可車而入,鄰畺共之也。畺鳞次,百晝外洫環之,廣六尺深四尺,通於浍,浍廣八尺深六尺,上下通於川,此水道也,不在畺田內。官道廣八尺,通車馬,旁為溝,廣二尺深四五尺,通水。水涝道不沒,種樹道旁以為蔭,而田路曲折達於官道者,二尺而已[本周礼而变通之]。若賦稅惟取之公田,每頃約收百石。今之中縣田率數萬頃,以最下計之,田約一万二千頃,公田可得二千頃,歲可入穀二十萬石,為米十二萬石。縣用約三萬石,存三萬,以四萬入之郡。郡入約二十餘萬石,用約萬餘石[郡省于县者,以乡师学生乡官俱在县,县之士又多于郡也],存五万,以十五萬入之州藩。州藩入約七八十万,用約十萬[岁有军二千,番练不不耕而食之],入京二三十萬,存之四十萬以備凶荒之用、賑濟之資、軍旅之費、宗室及虛銜官之祿。京師歲入約六七百萬,用約二三百萬,餘皆太倉之積矣。況上縣之田或十倍於下縣,大畝或十倍於小畝,計其所入且十數倍於此,而粟可勝食乎!凡私田俱無租,但戶納絹三尺緜一兩,或布六尺麻二兩,丁歲役之三日,如唐庸調制。此官田也。其未歸於官而農自種者,為民田,民田賦稅徭役悉如今,不增亦不減,其重自倍於官田,彼見官田也如彼,民田如此,何苦不歸之官而更受之於官乎?如此則天下之田盡歸諸官無疑矣。至於果園菜圃之在官者,募民種之而收其半,在民者計畝取其什一而已[园户俱附于籍]。噫,以二千年不可復之法,一旦而復之,使民之恆產立而王政有其本,於是通商賈以資之,修武備以強之,典禮樂以化之,豐亨豫大,天地位而萬物育焉矣!

  井田不可與封建并論也。封建不宜行而井田必宜行也,不行則民必不能家給人足。即聖君賢相世世補救,差免流亡而苦樂不均,怨咨痛疾無可如何;且不行則不能寓兵於農,即曰於農民選之,而必不能田賦共出。定為幾家出一兵。幾十家出一兵,何者?以民有田無田、田多田少參差不齊,不可以供億也。民不溥所養則貧,兵不出於農则弱,貧弱之天下可久支乎?故曰井田必宜行。然井田又不可與選舉并論也,選舉易行而難壞,井田難行而易壞也。雖曰人才久養乃出,然學校三物以之教士,即以之取士,化隆積久,法定崇朝,況以功名奔走天下,彼辭賦詩文至無用且勞人,士子猶覃精傍訊以應之,今使自成其德、自理其行、自善其居身治人之具,以尊於四民上,有不風行而草偃耶?而誰不變耶?至仁賢之修其天爵,不邀人爵者,又不待言矣,故行之易而壞之難。井田則不然,削多益寡,不能驟削;招集流亡,不能驟集;遷稠民而之荒原,不能驟遷。如紹興一地,聞其家與田相當,每家不能一畝,則必遷十之九九而後可也,或均或不均,則法不一,必易亂。立驅盡均,則勢難行或中阻。平書曰需之以久,愚以為久以待之,即不行之說也。賢君立法,心身親收其成者乃可立,若曰百年必世,而吾法始就,則君相一身,豈必永歷年所,而曰待後之人?漢高祖唐太宗子,即不振矣,將事未結而已壞,如之何?況此易壞之政也。君之下惟臣與民耳,今為臣者皆不許有田,則才技之士思以宦橐斥地長子孫者不便矣;凡民不得過五十畝,得豪雄思兼并者不便矣。皋夔稷契幾何,畏壘之氓幾何?勢必簧鼓邪說,君相一無主折而從之矣。其難興而易壞,不坐可测哉!若必欲行,則宜尋法焉。三五年間即釐然有定,而不得為遲久之說也。且必開誠布公、雷動風行,以為一勞永逸之计?若誘之以术,則蘇洵父子國策之習言耳,無所用之[圣人所言百年必世,谓治化之成,非论立法也]。

  不使募人代耕,則兼貪者雖欲多得田,無所用之,意甚善也。但耘穫之時,三五日為彊,以者不論,惟不得有常工為之洽田耳。

  崑繩為我言:四民僕從當有定制,不惟正名定分,且游手無所容,豪強不得斥,而後農田可均也。愚意農工商無僕,農僕以子弟,工僕以從学者,商僕以從商者,惟士至官有僕,而下士無之。中士上士一仆,選士二僕,九品三僕,八品四僕,七品六僕,六品九僕,五品十四僕,四品二十僕,三品二十八僕,二品三十八僕,一品五十僕。居官僕不足用者用役,恬靜情願少者聽之,惟多則有禁,致仕則去其半。

  官不得有田,則致仕之官當有祿。凡以老病而休致者,給原官俸三之一。其子復為官或已歸士農工商者,給十之二。如坐罪斥退者,則驅歸農工商,不予以祿。

  周禮載師有士田賈田,孟子言卿以下有圭田,而平書言官士工商皆不得有田,似相背者而非也。给農之田,使耕也;圭田士田等,非使耕也,即祿也。朱晦庵謂圭田即與之公田之入是也。但士工商之子出六七口外,願為農而可授田者,則又實與之田。士工商老則其子養之,士即至大官者,其子之田不奪。又工非有常廪於官而私作交易者,與里井小商不足五十貫者,量其工商不足養,可與半產,以其身之餘力或子田之。

  制田五十畝而又令有力者得自買五十畝,則或五十畝或百畝,是自亂其制也,其毋然?

  收田於六者外,更有四策焉。顏先生曰:如趙甲田十頃,分給二十家,甲止得五十畝,豈不怨咨?法使十九家仍為甲佃,給公田之半於甲,以半供上,終甲身,一策也。田多而犯罪者,量其罪使入田若干以贖,二策也。凡無子而死者,不許養異姓子,以其田分族親之嫵田者,有餘官收之,三策也。收寺廟田,四策也。

  而制田之道有七:民與田相當之方立行之,一也;其荒縣人少者,即現在之人分給之,餘田招人來授,人多之處犯罪者,則遷發至其地,二也;民有八分願而二分不願者,古人謂民可與樂成,難與慮始,雖嚴驅就法,不憚也,三也;明白諄諭,為民立命,田多者即暫損一時,而萬世子孫永無饑寒,利孰大焉?四也;凡藩郡縣畯制田有方者,立加爵賞,五也;如萬一有必不可行之地,則或一藩一郡一縣且如舊例,而限田以數,分多者可賣而不可買,買田者如數而止,而一縣之內則必不可或均或不均,以滋变端,六也;井田畺田,或貢或助,或陸或水,隨地随宜,無所不可,但不得過授田之數耳。每家五十畝亦約略言之,行時以天下戶口田畝兩對酌計可也,七也。

  有井有不井則亂,此言不然。古鄉遂溝洫,都鄙井牧,未嘗不一而亂也。田制以井為主,不可井乃畺,不可畺乃奇零授之。畺田六百畝,中百畝為公田,是六分取一也,毋乃重乎?三代之法什一,漢乃至三十取一,明代除蘇松勿論,大約中原重者不過什一。今民所苦者,暴官雜派耳,非朝廷稅過什一也,然則天下概六一,過矣。愚意如當行畺田者,宜廣十畝、長五十六畝,以五百畝為十家私田,六十畝為公田耳。

  古給民五畝之宅,今畝大,祇可邑一畝、田一畝,共二畝。其田之宅,宜如周制於公田內給之。

  六十還田,有子,以田與子受其養;無子,以窮民養之,收其田。惟是有子而孩幼者,收其田則非獨夫,仍其

  田則老而無人耕種,宜仿古餘夫制,與之半產二十五畝,令七家公佃養之,其子少長,率其子佃之,即所謂疾病相扶持也。待其子至二十,則授田五十畝焉。若其子入學為學生者,待至二十五歲有祿,收此半產另給。

  地分上中下而家口因之,與地有上中下而易不易因之,二者皆古制。然祇可行其一,不必兼也。愚意欲行一易再易之法,則家口不必分上中下矣。然則家口可均乎?曰:非也,家口亦活法耳。張文升曰:以八口為率,如家四口者,兩家一分;十六口者,一家兩分,而三人五人皆可當四口,七人九人皆可當八口,如此則治田出賦更為均停。不然,以二三人之下,與八九人之上,同為一家一分,則治田必有精粗,出赋必有苦樂矣。

  平書計縣用內,有学生一條。考前學生俱無祿米,惟至下士始有祿,豈藩師郡師縣師考学生之優者賞以米乎?若如此,亦善政也。

  上縣十倍於下县,大畝十倍於小畝,以今時言也。分土制田,則上縣不得過下縣一倍[古大国进里,小国五十里],田畝天下如一,而分上中下焉。

  或謂天下之田恐不足授天下之人者,未思之言也。天下之口食,不墜於天,不湧於泉,不輸於外國,今時民遇中歲,未至餓荸相望也,況制產則地闢田治、收穫自加倍蓰,乃憂田少不足於養乎?惟以天下之農分天下之田,田無論多少,而四民上下之食皆足,斷然也。或謂溝洫多則損地,余曰:溝洫開而灌溉興,田必沃稼必茂,一畝可敵陸田數畝,是益田也,溝洫廢地幾何而憂其損耶?溝洫上可藝瓜果雜蔬,詩曰「疆場有瓜」是也。且陸田若無水泉,而又高燥平坦,不致雨潦時洩者,惟均田制產而已,亦未嘗盡責以溝洫也。

  然有一端當豫計者,計口授田之後,承平既久,生齒日夥,若又少其數以分之,則屢易為煩,若初即荒地若干以待其后,又惜曠土奈何[萬季野持此议,遂谓三代井田亦易亂,又誤矣。三代去古未遠,地多未闢,觀周初岐下皆為荒萊可見也。今田已耕,不可復荒,然當思別策]?或謂人多使為士,余曰:士以為官用,豈初授田時官可缺人而後乃補足乎?抑士官已相當而後之歸士者,但使之頂带榮身乎?以學為游闲藪乎?曰:不可。則使為工為商?予曰:越十年生聚則吳不能當,漢晉後每代戶口全盛時,增開創一兩倍,世有一農而二三工商者乎?已而思周大司徒造都鄙,制其地域而封溝之,不易之地家百畮,一易之地家二百畮,再易之地家三百畮,遂人辨其野之土,上地中地下地以頒田里,上地夫一廛、田百畮、萊五十畮,中地夫一廛、田百畝、萊百畮,下地夫一廛、田百畮、萊二百畮。今可仿而行之,分田為上中下,上地如平書家五十畝,中地家一百畝,每年休五十畝耕之,下地家一百五十畝,每年休一百畝耕之,歲種易處,亦代田法也。其後戶口漸增,田亦漸熟漸沃,將中地之多五十畝者再分一家,又增,將下地之多一百畝者再分兩家,則未分之時田原有上中下,未為不均,既分之後,田各得五十畝,未嘗或少,畺界依然,溝洫不改,雖戶口增一兩倍,而無憂田不足也[農增则士工商所用亦多],庶可行之道也。

  田皆歸官而授之民,則園圃亦如之,曷為又有在官在民之分乎?當云:凡天下之田宜果蔬而不穀者,令園戶藝果蔬,每家與園田若干[量八口力能艺治为数],亦二十授、六十收,什一取之,折米定若干,不以果蔬。近都供天子者則以什一進蔬果焉。

  古有晨起出民於田、日暮入民於里之制,宋藝祖明太祖有課民樹藝及種樹種菜等政,皆鄉畯保長事也。

  恽皋聞曰:收田之法,莫善於先限田,一戶不得過五十畝,其過五十畝者為逾制,必分之於人,必賣之於官而後已。

  又:平書又曰无得過百畝,是一戶而兼二戶之產也,難以均矣。即顏先生十九家為甲佃之說,仍屬多事。且牽延時日,未妥也。

平書訂卷八 制田第五下

  平書曰:從來治田未有不通水利者,南方水利之興已久,但修其弊舉其廢,彊而理之,易易耳[水田饒沃,人授四十畝三十畝俱可。三十者公田六十,四十者八十。皆歲種,可不用代田法]。北方則不知以為利,而惟苦其害。徐貞明[萬歷時科臣]徐光啟[崇禎時輔臣]言之詳矣,謹摘其概而存之。貞明潞水客談云:雨暘在天,而時其蓄洩以待旱潦者,人也。乃北方旱則赤地千里,潦則洪流萬頃,惟寄命於天,豈可以常恃哉!惟水利興而後旱潦有備,其利一也。神京北拱,財賦取給於東南,謀國者懷杞人之憂,惟水利興而儲蓄,近取常裕,視東南為外府,其利二也。東南轉輸,每以數石而致一石,民力竭矣,惟北有一石之入,則南省數石之輸,其利三也。西北之地平原千里,寇騎得以長驅,若溝浍盡舉,則田野之間皆金湯之險,而田間植以榆柳棗栗,既資民用,又可以設險而備敵,其利四也。往者劉六劉七之亂,持竿一呼,從者數萬,則游惰歸之也。水利興則曠土可墾,而游民有歸,銷釁弭亂,其利五也。南則生齒日繁,北則蓬蒿滿野,若招南人修水利,則民均而田亦均,其利六也。南賦繁而役減,北賦省而徭重,使田墾而民聚,民聚則賦增而北徭可輕,其利七也。近邊田墾,轉輸不煩,其利八也。京東負山控海,負山則泉深而土澤,控海則潮淤而壤沃,水利尤宜,今蓬萑彌望,若如吳越田而耕之,則利十倍。先之京東以兆其端,而畿内列郡皆可漸而行也;先之畿内,而西北皆可漸而行也。邊陲則先之薊鎮,而諸鎮皆可漸而行也;瀕海則先之豊潤,而遼海以東、青徐以南皆可漸而行也。蓋水聚之則害,散之則利,棄之則害,用之則利。自三代以後,史起、白公諸人興水利者,皆在西北,豈古以為利而今以為害乎?夫水利之法,高則開渠,卑則築圍,急則激取,緩則疏引,其最下者則以為受水之區,因其勢不可強也。然致力當先於水之源,源分則流微而易制,田漸成則水漸殺,水無泛濫之虞,田無衝激之患矣。光啟墾田用水議曰:用水之源,法有六:其一源來處高於田,則開溝引入於田。其二源之來處甚高,則為梯田以遞受之,蓋泉在山上,其下有土,尋丈以上俱治為田,節級受水,下入於川。其三溪澗傍田而卑於田,急則用龍骨翻車龍尾車之属[西法取水器],以水力激器,以器轉水升於田也。水緩不能轉器,則以人力畜力風力[今南方水车]運器轉水於田也。其四溪澗遠田而卑於田,緩則引至田側車升之,急則用激法起水於岸,開溝入田也。其五泉在此、用在彼、中有溪澗隔焉,則溪澗為槽而引之也。其六平地仰泉,盛則疏引而用之,微則为池塘其側,積而用之。若池塘易涸者,築土椎泥以實之,或為水庫而畜之。築土者,土築其底。椎泥者以椎椎地作孔,膠泥實之,令勿漏也。水庫者以石沙瓦屑和石灰為劑塗其底與旁,而築平之,令涓滴不漏也。用水之流法有六:其一江河傍田則車升之,遠則疏導而車升之。其二江河之流自非盈涸無常者,為之牐壩,灑而分之為渠,引入田。田高車升之,其下流復为牐壩以合於江河,欲盈則上開下閉而受之,欲減則上閉下開而洩之。其三江河塘浦之水,溢入於田則圩以衞之,水積其中則車升出之。其四江河塘浦源高而流卑,易涸也,則於下流多為牐壩以節宣之,為水则以準之。水則者,為水平之碑置水中,刻識深淺之數以知啟閉之宜也。其五江河之中洲渚可田者,隄以固之,渠以引之,牐壩以節宣之。其六通流近海迎得潮汐者,淡水迎而用之,鹹水牐壩以遏之也。用水之瀦法有五:其一蕩湖之傍田者,田高則車升之,低則隄岸以固之,水有餘車升而出之,不足決隄引之。蕩湖遠於田者,疏導而車升之,與用流之法略相似。其二蕩湖有源而易盈易涸、可為害可為利者,疏导以洩之,牐壩以節宣之。其三蕩湖之上不能來者,疏而來之,下不能去者疏而去之。來之者免上流之害,去之者免下流之害,且資其利也。其四蕩湖之瀦太廣而害於下流者,從其上源分之。其五蕩湖之易盈易涸者,當其涸時際水而艺之麥,艺麥以秋,秋必涸也。否則必涸於冬,則艺之春麥,麥秋以前無大水無大蝗,但苦旱耳。故用水者必稔也。用水之委法有二:其一海潮之淡可灌者迎之,易涸則池塘以蓄之,牐壩隄堰以留之。潮不淡也,入海之水迎而反之則淡,禹貢所謂逆河也。其二海潮入而泥沙淤垫,則為牐為壩為竇,以遏渾潮而節宣之也。為源為瀦以用水法有三:其一地高無水,掘深数尺而得水者,為池塘,蓄雨雪之水與之合而車升之。其二掘深丈以上而得水者,为井以汲之,有起法:有桔槔、有辘轳、有龍骨木斗、有恆升筩,用人用畜。高山曠野或用風輪也。其三井深數丈以上難汲而易竭者,為水庫以蓄雨雪之水也。二公之言俱確有經畫,但所祖虞集募人墾地因為其業者,固救敝之策,而與吾收田之策相背,故無取焉。又其意全在水田,夫北方旱田多,禹開溝洫治旱田耳,觀詩書所载五穀率旱種可知。揚州厥土惟塗泥,田乃下下,夫水田則塗泥固上上矣。非以其不宜於旱種乎?今於北方可為水田者為之,不可為者開溝洫以治旱田而已。總之有川者利於通,無川者利於蓄。通之在溝洫,蓄之在陂塘。故治田宜先治水,相其形勢,去川之遠近高下而為之浍,上有受下有洩,以地廣狭為多寡,浍成矣,然後因之為洫為田,甚高甚下者不用也。甯棄之乎?高者建屋廬、種桑果,下者為塘,塘欲多,雨潦則水有歸,而蓄之以為利。山有水口則塘益重,深且廣,水發收之,溢者入於川,無害矣。凡非產沙之地之沙,則山水所致也,山之土多沙,隨水下於地,水去而沙留,故地多廢。此法行則沙漸滌而地可田。予又聞沙地築土圍之,使雨潦蓄其中如池,無論廣狹,刈青草投滿其中,使腐爛,水乾耕之,即變為塗泥,而亦可田矣。水利盡於此。

  平書所謂旱田,謂陸田也。田有三:一曰水田下地,日浸水其中,藝稻者也。故周禮有稻人一官,司稼下田。詩曰:滮池北流,浸彼稻田是也。北方下田少則稻亦少,故孔子言居喪食稻不甘,少而美之也。一曰有水旱田,旁有河或池塘,而種旱種其上,如黍稷粱麥之屬。旱則用水灌之,不旱則不必用水,惟平土而種艺之。一曰無水旱田,旁无河塘可灌,惟恃天澤。詩言「霢霂雨雪,以生百穀」是也。今水田既有水可灌者,溝洫不待言矣,即無水旱田而夏停潦者,亦宜以溝洫洩水。鄭康成註周禮云:溝洫為除水害也。尚書益稷云:濬畎浍距川,是洩田之水以除害也。不然,如今六七月間淫雨積潦,行路不通,禾苗渰損,豈細故哉!但不必多耳。

  恽皋聞曰:南方水田,雖強有力,不能一手一足之烈治二十畝也,則一夫授十餘畝可耳。

平書訂卷九 武備第六

  平書曰:人知周之尚文,而不知周之尚武。大司馬春振旅而蒐,夏茇舍而苗,秋治兵而獮,冬大閱而狩,其教戰之法甚備。顧以田為名者,蓋商周之得天下俱以武,而周有甚焉。周公恐其後之殺伐是尚也,故為之禮以柔之,不存其名而存其实,使人但習於礼,而武備已無不修。此聖人之用也[李剛主曰:被之以禮之名,則人習而安焉,且使之知殺伐勇戰,皆禮也,不可去者也。以殺人不可以教,故殺獸以試之,以赴战人之所劳,故獲獸以欣之,一年四舉,三年六閱,而因事之田獵,習射不在是,其所以不忘武備者何其密。數軍實、昭文章、明貴賤、辨等列、順少长、習威儀,其練習教戒者何其周。春夏秋各習一事,冬則加詳焉,其所以練分合聚散者何其精。以周宣之中興,而詩首頌以車攻吉日,不可以知古人所重哉?後世君如明太祖、宣宗,儒如吳澄、邱濬亦知此意,而未有定制垂久者。其他如魏太武、元世祖專以殺戮為事,兵雖強而豺狼矣;晉武、梁武欲偃兵不用,意雖仁而禽犢矣。至無識之臣,又動以田獵為諫,而不知有古制,何足道與!]。夫井田寓兵於農,既已無人非兵,而又無時不習,豈後世右文左武者所可比!衛靈公問陳而孔子不答者,非謂軍旅之事不當学,以衛靈所急者不在是耳。後世儒者遂以孔子為口實,謂為國者宜文不宜武,且兵民既分,而右文之世武備懈弛,儒以兵為諱,士以武為恥,兵宂而弱、惰而驕,麋餉則有餘,禦侮则不足,一旦有事,則督之以腐懦之書生,將之以庸劣之武弁,以致盜賊横行,生民屠毒,而宗社随之,豈不悲哉!然亦不必如古制盡人而兵也,盡人而兵,必盡人而練,盡人而練則法繁。盡人而兵不能盡人而勇,不盡人而勇則不精[有议在后],故但當選募武勇以為兵,授之田使耕而食,而以農隙訓練焉,則兵可精而無處非兵,朝廷又無養兵之費,法無善於此者。如下縣設兵五百,中縣八百,上縣千,要縣二千,小郡三千,大郡五千,州藩萬,大要州藩設兵合六七萬、七八萬,自足以制盜賊、威四裔矣。凡民十六歲以上皆可募,授田亦如農,但無徭无口算,而公田所入即為軍之费[耕获仍督以農官,公田所入则司马主之]。五十而退,另募之,不世為军,無老弱之弊,及清軍勾軍之擾也。募皆其土著,非烏合,無逃亡之憂、叛亂之虞也。每歲以三時之隙教之習射習擊刺,冬則教之戰陣,比其藝而賞罰之。尉教其縣之軍,別駕教其郡之軍,州藩司馬教其州之軍藩之軍[州藩岁以二千人备不虞,不使耕,郡县则否],而別駕與郡守間歲一閱其縣之軍,以為尉之殿最;司馬與州牧藩王及巡方御史,三歲一閱其郡縣之軍,以為别駕與尉之殿最;而鄉射又有習,田獵又有習,豈尚有不練之軍乎?士之習兵法者為尉為別駕為司馬,而無不知兵之州牧藩王,無不知兵之御史宰相,豈尚有腐懦書生之為督、庸劣武弁之為將者乎?或有草竊,則縣令縣尉便宜發軍捕之,聞於上,不克而後郡發軍,又不克而後州藩乃發军。大警非大發軍不可者,則天子遣使合符以發郡縣军[用古制铜虎符,半留于朝半与州牧藩王,合符以令司马,然后司马发军于郡县],多寡聽其用,司馬不奉州牧藩王檄,不得擅發郡縣軍,而無合符州牧藩王,亦不得擅檄司馬也。惟邊警則便宜發軍不待符。其左右藩亦便宜發軍,或旁擊以分其勢,或乘間以搗其虛,蔑不克矣。天子禁旅三萬,募之京縣,統以金吾羽林,歲直六千人備不虞,五歲而一周。大將軍教之,京營軍十二萬,募之畿輔[有议在后],歲直三萬人備不虞,四歲而一周。大司馬教之。畿輔俱大郡,兵倍於外郡,無不強之禁旅,無不強之京軍,無不強之輔郡。州藩或有不臣,則命大司馬或左右司馬佩將軍印[用旧制]帥京軍,督其四面州藩合兵討之[凡京軍之出,多不过一二万人,而合州藩之师固不少也。所过给之食,不待转饷],釜魚阱兽,取之易耳。所謂枝強而幹更强,不必弱枝以強幹也。

  官與吏、仕與学、文與武之不可分,崑繩皆同愚見。獨兵農分為二,稍有可議者。兵不出於農而以召募,則為兵者必多游手獷獬之倫,久則暴視閭里,恣雎誰何。為農者絕不預兵,則必魯頓畏怯,卒有變即不可支。如明季士不知兵、民不習兵,有一寇至,千百駭走,呼之跽而待戮,駢首倳刃,至終無一敢逃者,可不為之大哀乎!況既已均田,則家皆有產,出兵為易,何不效古王之田賦治軍,而乃曰不必盡人而兵也?盡人而兵則不精,周禮:小司徒均土地以稽其人民,上地家七人,可任也者家三人;中地家六人,可任也者二家五人;下地家五人,可任也者家三人。凡起徒役,勿過家一人,以其餘為羡,惟田與追胥竭作。夫田與追胥竭作,是盡人而兵矣,然家尚留其半,實未嘗盡人而兵也。且起徒勿過家一人,更未嘗盡人而兵也。諸侯三郊三遂,以及都鄙,家出一人,當有七八萬卒。而春秋如魯之大國,不過二軍三軍,止用三二萬人,更未嘗盡人而兵也。而乃憂盡人而兵之不勇不精乎?然雖不盡人而兵,而無不習兵之農家,誠所謂野人皆干城也。又曰不能盡人而練也,盡人而練則法繁。夫正卒之練無論矣,但論羡卒,田之竭作,冬月以獲禽也;追胥之竭作,倉卒以捕盗也。獲禽則人樂為,捕盜則人各保其身家。願為使人踴躍鼓舞,而即以訓練矣,何妙如之,豈後世演武場中故事哉!而何繁之有?今擬制田能行,必宜寓兵於農,以下縣計之,田一萬二千頃,為戶二萬家,設兵五百,常四十家出一兵,而郡藩之兵亦出於縣,大約二十家公選一勇力者。二十歲以上為兵,五十退之,另選。一家八口,二十家共一百六十口,除老弱婦人三之二,少壯者五十三人,而出一人,則五十二人皆羡卒矣。正卒為官兵,凡甲冑器械,二十家公應之。五官卒選一馬卒,有一馬百家公養之,無事則業其家之農,有事上戍出征,皆領糧於官,定以數。鄉巡三月試其射與擊刺火器,有隙隨時教試之无算。縣尉冬月至鄉教之戰陣,比其藝而賞罰之。即以田禽,以賞罰多少為鄉巡殿最。郡別駕教其鄉之軍,藩司馬教其藩之軍,亦以三時冬月,而別駕與郡守司馬與藩侯御史間歲三歲各閱其郡縣軍。如平書戍下縣者歲百人,供捉賊捕罪,夜分班巡城[今之快捕可无用矣]。戍小郡者歲三百,戍藩者歲二千,皆出於各縣,一歲一更。其餘羡卒為鄉兵,鄉一巡十保長,保十甲首,甲十家,共千家。每家出一人,餘又為羡。鄉外濬濠,即濠土築牆於內,立四門四鋪,每一保以四十人為鄉兵,六十人除鄉縣学生,皆為火夫。一鋪每夜火夫五人,共二十人,執更傳鑼。鄉兵每十人一牌二鎗二刀二弓矢二鳥铳,甲首督之。每夜十人巡更,保長間巡之,巡又間巡之[邑不足千家者,门铺巡更量其邑]。有盜至,則舉信砲信火,本鄉兵卒皆起,半守半捕,鄰鄉縣尉聞砲望火[砲以次传达于县,火惟有盗之乡举之],皆來救捕。其教鄉兵也以巡,而縣尉間一試之,亦於季冬随官軍圍田焉。有若曰:百姓不足君孰與足,百姓足君孰與不足。吾曰:百姓不強君孰與強,百姓強君孰與不強。但萬一不能均田,則祇可如崑繩召募之法,而益以鄉兵亦可也。

  鄉射又有習句似誤。古鄉射之禮,所以詢眾興賢也,非以練兵。當云鄉巡又有教。

  周禮徧國出兵,而六軍三軍,乃但出之近國之鄉。又載師任地,國宅无征,園廛二十而一,近郊十一,遠郊二十而三,甸稍縣都,皆無過十二。凡賦稅,輕近重遠,今乃知其立法之善也。蓋京畿之地,蓄兵必多,隨天子警蹕,役必繁,若必以各藩之軍分番入直,則如雲貴窎遠數千里,重滋繁擾,究難濟用。是必環京州縣農田出兵倍於在外,乃可供給。且不特此,今廟堂有大工大役,率雇役給直,然惟田不井授,民多流散,故呼而即應。若分田給宅之時,安土重去,雖欲覓工,安所得之?勢必仍派近畿之民,即與之雇直,而已傷其農業矣。宜細為酌量。近京兵多役重者,或二十取一,藩郡或二十取三,皆可也。

  平書有武備第六下一篇,論步兵騎兵車兵火兵水兵隊伍之制、器械之用、戰陣之法,予謂此當與禮儀、樂律、農務、水利、射御、書數、刑工各有專識,平書但論經制,不及詳其目也。故置之別錄。

  恽皋聞曰:分民為四,不必列軍而五,固也。然行平書之道,中國竊發无虞矣,其四裔則不可知也。則邊方要地自宜多設重兵以鎮之,邊屯之民且耕且戰,亦自可用。萬一正當耕穫之時卒有侵寇,釋耕而戰,一年之農事廢矣。宜於農外別有軍以衛之。古者採樵尚有扞,況穡事乎?然此扞衞者既无別軍,必取諸內地,如古之遣戍,更番征役,則今幅员遼廓,內地之民歲歲遠戍於邊,似非安民之良軍也。且將與士貴服習。今土著之兵用之守,則各依其鄉邑之官長,其指臂使而呼吸通固然。若邊則似有專將,而兵來自內,非其素習,用之為難。是人不服習也。即或曰遣戍卒,即遣常臨之帥率之往,而遣代有期,数月之後,人情地形渐漸能熟,而又將代也。是地不服習也。則邊地終無素練之軍也。竊意內地之民,農而兵之可也,至邊防要地,宜別設屯衛,以駐久練之兵。如沿海沿江之水師,亦宜别設,非農之可以兼為耳。

  又曰:天子禁旅京營共十五萬人,似太多。古者天子六軍,七萬五千人也。今即擴之,亦十萬足矣。每歲共入直二萬五千,以五千當禁旅,以二萬實京營,亦足以備不虞矣。總四歲而一周,則勞逸均也。其州藩郡縣之兵,亦不必定以一萬及幾千幾百之数,蓋郡縣戶口不能齊一,宜視其戶口多寡以定軍數,則天下之勞逸均也。

平書訂卷十 财用第七上

  平書曰:九疇之八政,一曰食,二曰貨,則貨財原上下所恃以為用,而國家不可以或無者。但貨財所以權穀帛之輕重而通其窮,非為一人之私蓄也。理之不得其術,則公私皆困;苟得其術,則公私皆利,至於公私皆利,豈非聖人之道乎!古之征於民者三,曰粟米、曰布帛、曰力役,未有征貨財者。貨財率出於商賈,雖周禮以九賦斂財贿,鄭元謂以口率出泉[古钱字],亦即漢之口算,近之所謂丁銀,終非出於田畝。唐宋始於田畝有輸錢之令,然猶與穀帛並徵,無專輸錢者。自正統元年改南直隸江西田租為折色,後遂徧行之天下,而正供始盡变為銀。夫唐宋未嘗盡令輸錢,而白居易張方平諸人猶痛切以陳農民之害,況盡折為銀,而農之害可勝道哉?不特農也,倉廪處處空虛,一有水旱之災,而賑濟無所出矣;一有師旅之役,而轉輸之費百數十倍而不可省矣;納粟勸輸,一切之政紛紛四出,而弊且流於後世矣。害可勝道哉!然當日政尚寬大,未嘗以聚財為事,徵於上者旋施於下,而朝廷之積貯顧無多,乃不知理財之道,耗散無窮而生息少,以致末年中外交訌,軍興用乏,不得已而括餘財,又不得已而議加賦,至括宮中銀器以充餉[崇禎末年曾以宫中銀器發銀作局,銷銀充餉,故锭有銀作局三字。○相傳城陷時有銀十餘庫者,妄也]。夫正供盡變為財貨,天下既日就於困窮,而朝廷之貧又如此,非所謂不得其術則公私皆困者乎?故吾於田制欲悉復古法,特取公田之穀,而戶第納布帛數尺、丁錢百文,房租大者每間二百,小者百文而已[野外不令有私地,而城中则不能盡公,不如聽人私相賣買建造,收其房租為便。○有议在后]。至生財則更有道焉,錢法一、鹽法一、商稅一,而鈔法必不可行。錢法今已大壞,宜用隨文開皇之制,盡銷舊錢,懸新錢為式,不如式者沒[司市主之。凡輕重款式不合者不得用,用则受者没而笞,予者杖,私鑄者誅]。錢分大小,以權子母,以黄銅為小錢,每文重一錢五分,一貫九斤六兩[今称],以青銅為大錢,每文重二錢,一貫十二斤八兩[隋五铢钱一千重四斤二两,唐開元錢一千重六斤四两。彼時之衡固三倍於古,然视今猶小,今錢乃重於唐隋一倍兩倍有餘,似乎太重。然今日铜贱,不如此則私鑄盛行,難於禁也]。小钱一貫直銀一兩。其鑄也約費銀七錢,是以七錢為一兩也;大錢一貫直銀二兩,其鑄也約費銀一兩二錢,是以六錢為一兩也。上下通行,上之施於下者皆以錢,惟買銅則以銀[亦欲其上下流通];下之供於上者亦以錢,惟鹽買之官則以銀,而他稅願輸銀者聽,則利權操之上,而下固無所損也。若民間交易,以其有易其無者,古制也,何不可行之後世,令民各以錢計其物,而論質以相易?然欲以錢者聽,錢亦可以並行也,但不得以銀為交易,如明太祖之禁耳。[凡錢登百貫,方許以銀折,下此俱用錢。惟納官錢一貫以上以銀折。買盐,錢無論多少,俱許以銀折],如此則銀歸於上而悉化為錢矣。錢之利如此,私鑄何以禁哉?曰:禁之令固欲其嚴,而所以禁者不在令之嚴,在制之善。銅鍊欲其精,錢式欲其美,銅精而式美,則私鑄自不能及而可不行。且夫聖人之治天下公而已,不但公之天下,且公之萬世,故錢有鑄無廢,錢日多,用日足,而民日富。後世鑄以年號,而私為一人之物,以至祖父之錢即不用於子孫,於是銷毀无時,工費日廣,錢益少而私鑄行。若仍古不鑄年號,使世世不廢,但鑄永寶二字於其陰,若周郭,如五銖式。陽則否而磨如鏡,此京錢也。州藩亦得鑄錢,而陰亦為郭,鑄其州藩之字如今式[别之可验其美恶为赏罚]。鑄一錢,世有一錢之用,天下何患其不裕哉?鹽法至今亦大壞矣,然不必復納粟中鹽之例[有议在后],但一遵唐劉晏之制可耳。其法於出鹽之鄉置鹽官,收盐戶所煮之鹽,轉鬻於商人,任其所之。自餘州縣不復設官,其江嶺間去鹽遠者轉鹽貯之,或商絕鹽貴,则減價鬻之,謂之常平鹽。官獲其利,而民不乏鹽。始江淮鹽利不過四十萬緡,季年乃六百萬緡,由是國用充而民不困。若使大司均歲發部引於產鹽州藩,州藩使其司均主之,商人納銀請引以领盐[每引盐十石,纳银三两],鹽場則郡節史主之[专设一员于场主其事],募人为盐户[籍统于商],使煮盐[或煮或晒,各因地宜。地亦分为區,以保甲編之,不使相害,不使容奸],買以官價[每石錢二百文,欲穀布者,折與之],而按引發商,聽隨地以鬻[商得盐後,即於縣領票繳引,引反之州藩,歲終繳於貨部,以便稽核。○凡引必註領者姓名,鈐以印而記其日月。繳於縣則縣批某日月繳,亦鈐以印,防奸冒]。商無定所,鹽无定商,而無鹽處亦用常平鹽法,盡除今日之弊,則上下交利而商民俱便矣[李剛主曰:管子興魚鹽,利盡歸國;今则大半歸商,商或据數縣數府,不許他商侵越,有至者即問以私盐之罪。独垄專利,民莫誰何。甚至本地斥鹵出鹽,亦不許食,食即問以私鹽罪,而民病矣。有引多而縣不能銷者,則按戶勒買,而民益病矣。若不足食者,商则潜帶私盐,欺隱漏稅,而國亦病矣。至於商稅加而又加,無錙铢遗利,至有稱貸完课者,而商亦病矣]!蓋出以二、入以三,以錢出、以銀入,朝廷固得倍利,而商於引價外所費,每引多不過五六百錢,但鬻五六貫而利已厚,七八貫而利且倍,而鹽不為貴也。故曰交利而俱便也。且一切商稅,俱由縣郡州藩除支費積貯,而後上供,此則另籍之,盡歸其息於京師,歲計天下所獲,應不下銀數百萬兩,足供朝廷經費有餘,而他稅皆其餘焉者矣。

  大學所謂生財,生眾食寡,乃指農事。箕子八政之貨,統金玉布帛等物而言。今崑繩所論財貨,專指銀錢,義微不同也。

  金刀之制,先王原為救荒而設,以後遂踵行之,以其齎輕致遠,為移易天下之具也。如不為齎輕而致遠,衣食之計焉所用之?乃後世征糧盡折銀錢,則弊有不一而足者。民所力者粟布,而官所積者金刀,势必賤鬻其物以充官入,故諺有曰:豐年病民。夫凶年不免疾痛,所樂者豐年耳,乃豐而反病,則農尚有樂時乎?於是富商操其奇贏,以至沾泥塗足者無升斗之儲,逐末者千箱萬倉坐牟厚利。一遇凶急,乃出之以制農民之命,此病民也。官吏之俸皆以銀,夫銀可卷懷而藏、鍵笥而積也,而貪官污吏比比矣。若出入皆以粟布,能貯邱山以取敗耶?此病官吏也。兵餉以銀,遂致韋弁多侈,隨手而耗,而庚癸之呼時時不免,此病兵也。一旦猝然有事,兵馬蟻聚,無敖倉黎陽之積,可以供給千里,運銀糴於一處,米價騰湧,至莫可問,勢必餉當一金者費至數金数十金矣,此病國也。夫一隅收穫,能支幾何?兵不夙飽,民有流亡,上下交憊,無人不病矣。昔有斗米七千、餓殍滿道,又有敵人圍城、富家皆懷金握玉而死者,非重銀錢而不重五穀者之前轍耶?

  賦用本色,而後教民勤於樹藝蓄字,使飲食取於宫中焉,材木取於宫中焉,布帛取於宫中焉,以至人情往來,令其盡以粟布,而昏喪之需從儉從便,務取密邇,所有者盡可以粟布貨物相易,至於錢與銀,特儲之以備流通之具耳,不專恃以為用也。如是不惟民業日饒,而民風亦日進於古矣。

  房租一間二百太重,可仿周禮園廛之征,房聽其自蓋,而每畝一年征錢不過二百可也。若住官屋者,則如分民篇每屋錢一百文。

  司市以中士為之。

  明代開中之法,令商輸粟於邊,而鹽場给之鹽以酬之。其後商人遂募人屯田於邊,邊以富饒,至葉淇而壞。此可與劉晏之制並行,原無齟齬,何為廢之?

  李虔論盐之產于場,猶五穀之生於地,宜就場定額,一稅之後不問其所之,則國與民兩利。又曰:天下皆私盐,則天下皆官鹽也。此正劉士安之遺意。

  恽皋聞曰:用銀之弊既甚,則但以制錢權輕重而行之可也,何必復留用銀之說?其銀聽如金玉,但為器物之飾而不用,則粟布益重,而農事女工益勤矣。

平書訂卷十一 財用第七下

  商稅則盡變從來之法而別为制,今之所恃以征商者,榷關耳。稅日增而無所底,百數十倍於舊而猶不足,官吏如狼虎,搜及絲忽之物而無所遺,商旅之困憊已極,其為暴不幾殺越人於貨哉!宜盡撤之,以蘇天下而通其往來。其征之也,分行商坐商。坐商也,縣同給以印票[令与同俱有印],書其姓名里籍年貌與所业[作何生理],註其本若干,但計其一分之息而取其一[如錢一百貫為本,一分息則一月一貫,一年取得十二貫,则取其一貫二百,歲終納之],即註於票中,鈐以印而還之,如本增減則另給,改業亦另給。行商也,亦給以票如坐商,但不計其息,惟本十貫則納百錢,任所之,驗其票於彼,縣同注日月而退[凡有大鎮商買所集而去城遠者,則專設一縣同以便商]。鬻所贩,司市評之,鬻已乃計息而納其什之一[凡票稅路費,俱作本除,餘者方為息],亦註之票鈐以印而還之,僅足本者則免其稅,預計其不足本者則官如其本買之[惟贩酒與煙不在此例],使商無所虧其本者,便商也。貴則减價以賣,又便民也,而官又收其利也。若欲贩他貨者,則另與以其縣之票,而取之如本縣焉。其有欺隱,固可按其數沒其隱而懲也[官士有通同為奸利者褫之,按法治罪而加以墨。凡旁人告者賞,商自首者勿问,而但治官士之罪]。至於坐商有匿其本不以實者,奈何?曰:有道焉,使之自不肯隱,不待立法以防之也。分商為九等:本不足百貫者為散商,弛其稅;行商不足五十貫者亦弛其稅[有议在后];若本一百貫至九百貫為下商,而一百二百三百為下下,四百五百六百為下中,七百八百九百為下上;本一千貫至九千貫為中商,而一千二千三千為中下,四千五千六千為中中,七千八千九千為中上;本一萬貫至十萬貫為上商,而一萬二萬三萬為上下,四萬五萬六萬為上中,八萬九萬十萬為上上[加於十萬之上者,皆準上上]。散商不得與九等伍,附商[今所谓伙计]比於散商,亦不得與九等伍,而九等各以次為尊卑,行立坐拜不得越,越者赴官治以法,衣則下商以布、中商可綢以緜絲、上商以縐線,乘則下商以蠓、中商以驘、上商以馬,奴僕則下商不得畜、中商可一二、上商可三四,違者治以法[有议在后]。夫欲勝者,人之同情也,分之等殺而限之制,孰肯自匿其實而甘為人下哉?且勿問其商之大小,但稅滿二千四百貫者即授以登仕郎九品冠帶,以榮其身以報其功[凡授銜者即與士齒,有公事即與官齒]。必按票計稅方許,若竟欲捐納者不聽。再满則又增一級至五品而止,雖父子祖孫相繼滿其數者亦授也,但三年不為商則除其籍、毁其票,繼為者雖身亦不得論其前焉耳[如前票既毁,则但計其後票所納耳]。噫,此虛銜也,又無祿,名器不濫,國帑不糜,去賣官鬻爵者不萬萬哉!若夫行商之本,但以其出所挾之數為之等,雖外營數倍,他縣不得易其等,必反其縣而後視其等以益之,其稅滿二千四百貫者授職與坐商同。夫商賈不得齒於士大夫,所從來遠矣,使其可附於搢紳也,入資為郎,且求之不得,又肯故瞞其稅而不得出身以為榮哉?所謂不待立法以防其弊者,此也。且夫商稅從來論物為輕重,吾不欲其然也。然亦有論物者,盐茶酒煙而已。盐者官賣之商,故與他物異,及其販也無不同;茶者舊所重,则許其一分之息而取其二;酒者前代所禁,宋且官賣之,今通行於天下矣,禁之或官賣之,恐滋擾,則計其二分之息而取其十之二[如本一百貫,計息二分,一歲可得二十四貫,则取其四貫八百];至於煙,當在所禁,然徧天下人皆用之,禁之難,惟士大夫可禁耳[士大夫一用,即褫為庶人,而令天下凡童子入鄉學者,即不许用]。而其稅也,不計其本,不計其息,但用今法;其販也,每斤納錢五文;其賣也,每斤納錢十文,且非不可田之地不許種煙,而又重其稅,則鬻者少;鬻者少則貴,貴則人不能買,久之庶可絕矣[凡客店舡户漁户車夫赢夫獵户樵夫俱入商籍]。嗟夫,重本抑末之說固然,然本宜重,末亦不可輕。假令天下有農而無商,尚可以為國乎?故吾欲於建官之法去吏部,晉冢宰為相國以總庶務,置大司均以備六卿貨财者,與食並重者也。鳥可置之六卿之外乎?夫商稅悉納於縣,縣同主之,設司市理之[士也無定員,以市之多寡為準],縣令總之,合口算戶稅[布帛絲麻]、房租、商稅。上縣歲可入十數萬,中下亦應數萬。由縣而郡而州藩,各除其支給積貯,而上供於天子,應不下數百萬。此但取士任官得其人,而忠信重祿,使之重廉恥、輕財利、尚名節、鄙貪污,而又有嚴刑以懼其後,固無慮侵漁之弊,又何必鳃鳃然與臣下較錙銖、歸其權與利於胥吏如今日哉?歲計之已有餘,歲歲計之豈不足,而又為之崇節儉,而又為之省浮費?十年之內,入將不可勝窮,天子富於上,州藩郡縣富於下,時施恩於天下[謂薄征蠲免之煩],百姓將日富而不知,天子以四海之富為富,四海無人不以天子之富為富。故吾名貨部為司均,均也者,均上下、均貧富、均有無、均出入也。孔子曰:不患寡而患不均,不患貧而患不安。蓋均無貧,和無寡,安无傾。

  初疑商賈計本取稅,似瑣瑣與民爭利,又泉貨似當如古寄於農曹,不必專部,即冢宰別為相府,而但留五部,如漢後稱五曹五尚書者,亦未為不可。既而思孟子曰:市廛而不征[廛即税也],周禮:廛人掌斂市絘布、總布、質布、罰布、廛布而入於泉府,則古之商賈原自有稅,今世如牛稅馬稅魚稅斗斛稅稱稅布稅當稅等,各有雜課,但或本小利微者有稅,而千萬封殖、放債出入者反無稅,則不均。舊例漫承,不復核查,而吏胥又上下之則不清,至於關榷之暴,又三代所無,則平書所言固可酌而行矣。

  行商計其本有息無息,不足本者官買之,雖亦周禮遺法,然後世行之,法煩則弊易滋,未必惠及商民,反以擾及商民。或亦如坐商,計其一分之息,而取其一,他無問可耳。至行商似更勞於坐商矣,乃坐商至百貫方起稅,行商足五十貫即起稅,何也?或皆以百貫為率也。

  至治之世,民自不貧,亦不甚富。農不得田連阡陌,商何得獨有萬貫以至十萬貫以上者乎?乃立之以上之名,而極其數以號之,是招之貪墨也。布帛菽粟不必萬貫始可貿遷,萬貫十萬,將必化居遠方難得之物以相侈耀,是長靡也。一品之祿合米錢布帛大約不過四千金,商乃有萬貫至十萬貫以上者,是令其僭越而無等也,今宜擬為一百貫至三百貫為下商,四百貫至六百貫為中商,七百貫至千貫為上商。語云:千金之子坐不垂堂,商而至千金為本,亦極矣。過千金者加稅一之三,過萬金者沒其餘,販鬻淫巧及異方珍奇難得之物者,沒其貨。而稅滿千貫者即加以冠帶,然亦必素頗孝弟而無暴横欺詐行者始可加,不然商獨嗜利厚蓄,豈所以平天下哉!

  商仍當如愚前說,不使有僕,俟加虛衔後以品之僕僕之。蓋僕不禁不限,則富商墨吏將有僕從至百千人者,不惟長侈,勢必分戶冒田以為兼并,而分田制產之法亦從此壞矣。

  盐之販也無不同句不明。鹽,官物而賣於商者也,雖轉贩他所,似不得更有稅矣。

  煙少有知者亦知其無益,禁之何難?而防田害農,禍實非小,直厲禁之耳。

  末不可輕,崑繩為財貨起見也。然商實不可重,何者?天下之趨利如騖矣,苟有利焉,雖輕之而亦趨也,豈憂商賈之少而無乎?夫商有利亦有害,懋遷有無以流通天下,此利也;為商之人,心多巧枉,聚商之處,俗必淫靡,此害也。抱璞守朴、不相往來固不可行於今日,然即鄉里交易、比省通融,儘可豫乐,何事遠贩?如今天下出產最少者無如北直,然有米有麵有魚有肉有酒有蔬有果,有布有絹亦有綢,有材木櫃箱桌椅諸器,何不可以供居食、畢昏喪者,乃必吳越閩廣之紗緞珠翠綾錦象箸漆器燕窩橘荔、東洋西戎之貨萬里遠鬻、傾囊充陳?導靡長奢,則皆商為之也,然則貴布粟、賤淫技、重農民、抑商賈,以隆教養,先王之良法遠慮,不可不考行也。

  恽皋聞曰:較本利以征商,似太瑣屑,不如商歲納戶帖,分上中下各錢若干,而其所販貨物則一如盐例,但於所出之地定額一稅,與之印票照驗,不問其所之可也。

平書訂卷十二 河淮第八

  平書曰:南方之水利不必言矣,北方苟如吾制田之法,溝洫開、陂塘作、水道通,亦不必言矣。所慮者河淮耳。河自宋南徙,吞淮入海,近代遷徙無恆,為患日甚。然河雖為患,而淮無恙也,今則河淮交横,上以阻漕,下以病民,歲糜金錢數百萬,而終不得其理。其故何哉?固在任不得其人,治不得其法,而其本蓋由於意在通漕、不在治水,有雖拂其性而不顧者。故治之之道,先在罷漕。漕可罷乎?都若定於天中,貢道可四面而達,不必借於今日之漕。即不然,而北方水利既興,收穫多,亦無借於今日之漕。再不然,而或招商、或海运[今天津岁有海船,自福建贩貨直達無失。则海運何不可行],無不可辦,亦無借於今日之漕,罷之無不可也。漕罷而後可以因其勢,因其勢而後可以施其功。河之所以為患者,以多沙淤,而治之者率築隄以防於地之上,勢迅悍而不流,壅則横决四出,屢塞屢決,无怪也。淮之所以為患者,以河奪清口而入漕,致清口淤而淮不能出[清口乃淮黄夾會之處],淮不能出則洪澤湖漲,溢於寶应高郵諸湖[洪澤湖,淮之所汇,淮安在其東四十里。高家堰,其東隄也。迤東而南,則翟家壩、周家闸諸處,與高寶湖相鄰],遂決漕隄而下[漕與高寶河不過一隄之隔],亦無怪也。夫淮曩不為漕病者,以河未嘗病淮,而淮之力且足以刷黄耳。今淮既為河所病,河不得淮之力以相刷,而益為淮之病,則淮焉得不因河之病而亦以之病漕哉?吾見近代治河之臣,惟祖崇伯湮水之術。而儒者治河之議,率不出賈讓上中二策之言。夫湮水之害,固人所共見,而讓策之在今日,亦不過為空言。何也?讓所謂决黎陽遮害亭,放河使北入海者。欲其循故道以入海耳,非聽其横流而莫為之制也。今既趨於東南平坦之地,去故道數千里,豈徒空其地以予之,使之泛濫無束而遂能之者乎?多穿漕、渠以分殺其勢,似矣,乃每開一支河,未有不旋開旋塞者,豈得如禹之播為九河而萬世永賴者乎?然則所謂因其勢以施其功者將何在?孟子曰:禹之治水,水之道也,順其性而已矣。順其性非縱之也,利導之而已矣。請言治淮,淮既不得北出清口,則洪澤不得不東南曳於高郵湖[高郵水之所歸,故不及他],高郵湖不能受,不得不東潰漕隄而洩於下河;乃海口不開,而下河無所歸,不得不旁溢而為高、寶、興、盐數邑之患,是淮之將趨東南以入海,而不復由故道者,其勢矣。然清口不與河通,將無以濟運也,則不得不挽之使北;挽之使北,不得不塞翟壩、周閘,趨高郵之路,乃水大而清口不能出[近日清口雖濬而淮亦不能出者,以三十年前河決歸仁隄,入洪澤,年餘未塞,致湖身淤墊不能蓄水,故水大而清口難洩],又不得不放之以除高堰之危[高堰傾則淮安沒]。於戲,朝塞夕決,顧此失彼,曾無終日之計,皇皇焉苟倖濟歲一之運,以延一日之命,而將來惟聽諸天,民患將何極耶!若漕運既罷,竟塞清口不與河通,而悉開海口[海濱有范公隄,南北亘三百里,宋范仲淹築以捍海潮者。處處有水門,門向内閉,潮來則閉以障潮水,潮退則開以放河水。民甚便之。近則水門塞,故無海口],使下河有所歸,而因下濬之以為渠,因高築堰以為防[不拘廣狹,但因高為岸,而水可行於地中],竟引高郵湖水使東入海,盡開翟壩周閘使入高郵湖,因其勢而导之,淮安流而得其所[水有所歸,自不橫溢,而湖隄可保無虞]。淮既得其所,則淮揚之間皆沃壤矣,於是治河。夫禹之治河,所以千數百年無患者,全在播為九河,同為逆河入於海也。天下之水莫大於河,然由積石而龍門,由龍門以至大伾,施功猶易,何也?以有高山大陵束其外也。自大伾而北皆平陸矣,其受水又十倍於上流矣,禹乃播之為九,以分其勢。勢分矣,又恐其漫散無所束,復合之為一,使同入海。分之而其勢分,合之而其力又合,上下俱合而中則分,既無難制之憂,又勢均絡貫,無此通彼塞之患。於戲至矣,非聖人而能若是乎!自齊桓公塞八河以擅地利,不百年,遂有砱礫之決,則九河之利,不待智者而後明,而後人可知所從事矣。若北方之水利既興,上流之水將減其半,而下流則復九河之制,測量高下,度近海河決必趨之地,開河道十數,有舊渠可因者因之,約長百里,而首尾合為一者,則寬十數里,約占地三十餘里,河面寬二里許,深數丈,俱如一。積土兩岸以增其高,每道相去可三里[凡開河須從兩旁開至中,由淺而深,深至中如丈数而止。土可盡積之兩岸,若從中開則不便矣。又應自下流節節開而上,則雨潦無礙。若自上而下亦不便。○陸世儀曰:開河莫要於算方。蓋起土方一丈謂之一丈,該土一千尺。古法一置二挑,該十五人一日之力。即遠近高下少有不齊,以此為準。算定河開若干丈,面若干丈,深若干丈,底若干丈,共計若干方,應若干人挑若干日。又曰:開河若從平陆施功,可用四五牛以犂起土,以筐車運土,殊有力。又曰:量河須用三亶,二分兩傍之长,一定中心之闊]。既成,乃塞河下流,决之使入。一入於此,河由地中行矣,勢同禹之舊績,而永無滑决矣。上流尚有借隄以為固者,亦用此法,別開一渠,决使由之,而無不由地中行矣[每年疏濬,用混江龍铁埽帚之类]。水利興,河淮治,地平天成不再見乎!然此功殊不易也,必在上者有定識、有定力,在下者無顧忌、無阻撓,以十年為期,而即捐以十年修築之費,然後功可望其成耳。顧此與田制诸議,皆運氣所關,豈人之所能為哉!存此说也,俟之而已。

  黄河自關中而東合涇渭漆沮汾沁伊洛瀍澗諸川,數千里之水,夏秋霖潦浩瀚無極,而謂水利既興,上流之水將減其半,恐未必也。況自古北方水利,如涇洛漳滏諸水,無用黄河者。惟郭守敬曾言自孟州西開引少分一渠,徑由新舊孟州中間,順河古岸下至温縣南,復入大河,而他無聞。蓋河水泥沙強半,壅渠塞苗,難以成功,故古人不敢輕用也。

  從來論治河者皆主分,惟潘季馴主合。其言曰:河流分則水力小而沙停,故易淤。河流合則水力猛而沙行,故不泛。此亦身親閱歷之言也。況禹之九河分水,原在北方,今仿之南方,則土性地勢可行與否,未可猝定。萬一重費開鑿,河成而水不就,即就而旋填塞,不徒勞乎?且後世每開支河,旋開旋淤,不能如禹之播為九河。平書亦自言矣。今宜先審地利,遣知水勢者相其原隰,若趨下順利,可開八九,則如平書所言開之,而歲設常夫若干名濬之,使分流勢弱者亦不得停沙,上也。如其地勢不可支分,则仿季驯遙隄縷隄之制,河身欲寬,隄岸欲固,而隄之外復兩旁各留一河身之寬為間地,而更築隄其外,其河身則歲用利器濬之,務使深通下海之雲梯關;淤葦皆剔,務使闊敞。夫漕不牽逆,淮復別流,則河無所擾。如此,亦可以奏安瀾矣。次也。

  海運必宜復,不惟通漕,兼可於其中習水戰,以防海寇也。

平書訂卷十三 刑罰第九

  平書曰:唐虞三代之五刑,墨、劓、剕、宮、大辟。自漢除肉刑,遞輕以至隋唐而迄於今,遂為笞、杖、徒、流、死,世愈降刑愈輕,而愈不足以治天下。蓋明刑所以弼教,不嚴則人不畏而犯者多,不簡則動觸法網而犯之者眾。夫寬而繁,至陷獄不可勝窮;簡而嚴,以至於刑措。果孰得而孰失乎?孟子曰:欲輕之於堯舜之道者,大貊小貊也;欲重之於堯舜之道者,大桀小桀也。漢文雖仁,貊道而已矣。然議復肉刑於今日,不但致愚人之怨,而不学無术之徒必且譁然謗議,終於沮格而徒為之擾。惟仍令以今之五刑为律,但去其煩苛,增其不足,別附肉刑數條,以禁貪暴、止淫邪而厲廉恥,使天下不得議吾之非,庶存古聖人明刑之道,而令行禁止,教化可大行耳。今之律例,纖瑣雜沓難以枚舉,尤可笑者折杖之法:夫笞止於五十,而六十則為杖,有杖至二百者,乃百杖以外人必死,於是以徒折之。杖一百二十者止六十餘,六十折徒一年。由是以徒折杖,以杖折徒,以徒折流以流包杖。紛紛增減,又有收贖,收贖又無定数,是不足以言寬,又不足以為嚴,徒使有司茫然莫究,而吏胥得因以为奸,豈良法乎?曷若杖止於八十,更重則徒,徒未有不杖八十或六十者,是徒加於杖一等,不必折也。而又有一年以至三年五徒之別,無不得其平也。流重於徒而輕於死,固矣,乃徒有役、流無役,至遠不過三千里。三千里外皆無樂土乎?但不得歸耳。即流寓耳,較三年之徒役,其勞逸為何如?是流未嘗重於徒,而其去死刑而不啻什百,又可謂得其平者乎?應以二千里、三千里及煙瘴邊外為三等,而終身徒役其地,然後可謂加徒一等而僅輕於死耳。若夫充軍之法則愈谬:軍者國之爪牙,宜鼓舞之、優渥之,然後可以得其心與力,乃以為罪人而出於徒之下,人孰肯為之哉?此武備之所以弛,而敵愾無人也。是充軍一切罪條可削去也。又如私盐之法,最為繁密,苟法劉晏,無人不可為鹽商,雖一引亦可買之官而賣於民,何以為私哉?則私鹽一切之禁,亦可弛而不設也。輕重損益,以此類推,務簡易明白,使遵者知所辟[宜悬示于民如古制],執者知所守,則舞文之弊自可去,而明允之功何不可奏哉!且夫肉刑之除於今者,劓剕耳,斬即大辟,未嘗廢也,且有陵遲之極刑也;墨未嘗廢,但不列於五刑之內也。至於宫則不以為刑,乃以為進身之途,不止於不廢也。天下有罪不至於死,而不可不重其法以繩之者三:一曰貪,二曰賊,三曰淫。夫貪必贓至八十兩或百二十兩而後死,一兩以下杖而已;強盜劫財而后死,不得財,流而已;竊盜至三犯而后死,初、再刺臂,不得財笞而已;姦必強而後死,和與刁杖而已。夫所犯原有輕重,不得不為之等,但笞杖之後,依然可以為人,而猶得逞其奸,即流之遠方,何不可更出其身而乘間以為盜乎?是皆廢肉刑故耳。若官士犯贓錢一貫以上即墨[面黥以贓字],而後計贓以科罪,即不死而終身不齒於人矣。強盜之不得財者刖之,竊盜之初犯者墨之[面黥以贼字],再亦刖之,不可復為盜矣[又可免窃盗三次之死罪]。赌博者盜之漸,第罪以杖,曷懲焉?宜斷其手,初則右,再則左,不能復賭博矣[官士犯者,初削職為民,再则如律]。姦者宫之,和則婦人劓,而刁則免,宫者不能復淫矣[應絞以上者,再如律論。官士犯者,即削职加罪不待再]。肉刑但設此數條,以為貪吏盜賊姦淫之警,使知罪,即不死亦不可犯,犯則終身不得齒於人,孰敢公行而莫之忌哉!如此則不必盡復肉刑,而笞杖徒流之所不能禁者,不待加之死,而無不可以立禁矣。嘗考史記孝文除肉刑詔曰:法有肉刑三,註曰:劓、黥、斬趾,是宫刑自在也。厥後景帝又有死罪願腐者聽之詔,而司馬遷下腐刑,是宮刑未嘗除也。蓋寺人乃宫闈必不可少者,與其聽人自宫而禁於上,曷若設以為刑,因取以為用,而禁天下之自宮,不致無罪之人罹於刑之为善乎[顏習斋先生曰:不能除婦寺而除宫刑,是不忍宫有罪之人,而忍宫无罪之人矣。若以官買而任民之願,則又以利誘民而宫之也,岂為民立君之意哉!故封建必復肉刑,不封建亦復肉刑,惟为政者慎用之而已]?且不特淫刑也,有罪入於絞,而情可矜者可宫以宥之也,有流於煙瘴邊外而願宫以自贖者,亦可聽其願而宫之也。開此二者以為寬宥之典,而宮闈不患無役使矣。於戲,刑非聖人之得已也!盜賊姦宄,非刑莫能禁也。荀卿有言曰:世俗謂治古者無肉刑,有象刑墨黥之屬,菲履赭衣而已。夫治古人莫觸罪邪?豈獨無肉刑哉,亦不待象刑矣。或觸罪矣,而直輕其罪,是殺人者不死,而傷人者不刑也。罪至重而刑至輕,民無所畏,亂莫大焉!故治則刑重,亂則刑輕,犯治之罪固重,犯亂之刑固輕也。象刑惟明,言象天道而作刑,安有菲履赭衣皆哉?此知治之言也,夫子產之治鄭,諸葛孔明之治漢,非皆王佐之才乎,豈其以殘忍為心也?禮曰:治亂國用重典,而婦人之不忍,腐儒之好生,皆不足语於聖人之道者矣。

  赌博初次即斷手,大厲。宜初杖之,再斷右手,三斷左手。

  明律禁私創庵院、私度僧道,亦明知僧道為異端矣,乃又有僧錄道錄二司,而僧道犯其师,如犯伯叔罪,是半明而半暗也。禮樂經世大道,乃稱倡妓為樂戶樂人,何也?不禁娼而禁人宿娼,何法之左右袒乎?且官吏有禁而民無禁,豈農工商宜宿娼乎?如此等類,皆當釐而正之。

平書訂卷十四 禮樂第十

  平書曰:人有斯須之不敬,則慢易之心生而非禮矣;有斯須之不和,則乖戾之心生而非樂矣。故禮樂之教,不過使人無不敬無不和,自一家推之鄉國天下莫不然,自一身推之父子夫婦、長幼親疏、賓主上下莫不然。事欲序而心欲純,序者義也,純者仁也,自天子達於庶人,莫不相親以仁、相接以義,則所謂四海之内合敬合愛,將與天地同其和節,而兩間奠麗、萬物昭明、風俗移易,天下安有不治者乎!故曰:鐘鼓管磬羽籥干戚,樂之器也;屈伸俯仰兆綴疾徐,樂之文也;簠簋俎豆制度文章,禮之器也;升降上下周旋裼襲,禮之文也。曰器曰文,皆末節矣,其本不在於仁義,而仁義不在於六府三事之修和、百官庶政之各得其理也哉?雖然,器與文亦不易矣,以言乎禮,三禮五禮,三百三千,百王之同異,歷代之善否,曷可勝窮;以言乎樂,五聲六律之音,八風清濁高下始終倫理尺度之短長,製造之精粗,曷可勝窮。古之教人莫不禮樂兼備,然以由求之賢,不能以兵農兼禮樂;以禹稷之聖,不能以水火兼禮樂,必欲盡人之相兼,恐反不能致其精。故予欲於取士之法,但使射御書數無不通,而禮樂則與兵刑食貨分科而專習。夫專習者,亦器舆文而已。若夫禮樂之本,則自鄉学縣学,莫不合精粗本末而悉以教之,蓋聖人治天下之大經大法,無不要歸於禮樂,而君子不可以斯須去其身,烏得別為專科,而不盡人陶淑其中哉?且自鄉学教幼儀、縣学教成人之禮之外,凡官士及鄉先生家有冠昏喪祭之事,則諸司禮者主其事,令凡為士者羣聚而觀之;凡春秋之祀與夫鄉射養老之典,司樂者為之樂舞笙鼓,令凡為士者羣聚而聽之,自縣而郡而州藩而京師,體愈尊禮樂愈備,習之既久,天下無不文以禮樂之士矣。但禮制不可不定,古禮雖廢,禮經固可考而知[周禮儀禮禮記],雖不免附會不可信,與可信而不可行於後世者,然宏綱細目、良法奥義,聖人所以经緯天地者,悉載其中,但分見錯處,而諸家傳注又雜然莫適所從,故後代多苦其煩而莫之遵,或遵之誤而失其制之本。若分身禮[衣食言動之類]、家禮[冠昏丧祭之類]、鄉禮[鄉射飲酒士相見之类]、國禮[郊社禘祫宗廟朝聘之類],各以類集,而又類分於其中,使條理井然,其不可信不可行者缺之,傳注之謬戾者删之,歷代之制之可用者附之,要歸於會典集禮,而斟酌損益,定為一代之禮,自朝廷以逮草野,等威儀節,莫不秩然,不可紊而簡而易行[古禮太繁者損之,且时勢不同,宫室衣服飲食亦多異,烏可執其迹哉],則可永遵而無廢矣。至於樂制,尤不可不考。夫樂之不傳久矣,樂記所存者義耳,而器與文無聞焉。後世姦聲俗樂日盛,所謂雅樂者名而已!然古聖因詩而作樂,固以聲出乎人,而律呂以正之,金石絲竹匏土革木以宣之。今日古樂雖亡,而五聲不亡也,六律不亡也,七音不亡也,金石絲竹匏土革木不亡也,其所謂清濁高下始終倫理者,即俗樂未嘗不同也;尺度之短長、製造之精粗,何不可按聲而得之也?天下之妙通音律、心解神會於希微要眇之間,而得夫不傳之祕者,未嘗無其人也。若講求知音之士,按古調、正中聲、製樂器、作樂章,歌功象德,自郊社宗廟朝廷以至一縣一鄉,祭祀燕享莫不有樂,使聞之者心氣和平,而化其暴戾,所謂君臣上下同聽之,莫不和敬;長幼同聽之,莫不和順;父子兄弟同聽之,莫不和親,審一以定和,比物以飾節,節奏和以成文,以合和父子君臣,附親萬民者,豈虛語哉!昔人謂禮樂百年後興者,蓋指其化成而言耳,若立國之始合禮樂不講,將何以為教乎?予於禮樂未之学也,不敢不俟之君子也。但為國者,當與兵農刑政相須並建,不可視為不急之務,而置之後圖者爾!

  按禮樂之數不一,禮有盡人而習者,如視聽言動以禮是也;有人人習之以待行者,如冠昏喪祭士相見是也;有自童子即習之者,灑埽應對進退是也;有習之必待入官而後用者,如宗廟會同之類是也。其盡人而習者,不分科者也;其待入官而後用者,分科者也,所謂大相小相是也。若夫魯論之言復禮,周官名周禮,則舉吾心之全體大用,天下之五倫九經,而皆可以禮統之也。樂有童年習之者,如舞勺是也;有學士大夫所習者,如君子無故不徹琴瑟、名卿會遇則賦詩贈答是也;有婦人女子亦可習可聽者,如房中之樂是也;有天子亦與之者,如周王冕而總干、漢高帝過豐沛作大風之歌自起舞是也。若失燕享祭祀君舉飲射之樂,則皆伶工之事,肄業歌奏者也。至於論易簡之本,出於天地,导中和之源,發於性情,究進反之用,極於位育,又無人不薰陶於其中,不僅在儀節間也。若冠昏郊廟之文,五聲六津之法,則予别有錄,此不具。

  士學禮樂射御書數之法,已見取士篇。至郡縣凡有冠昏喪祭諸典,宜用古法。學士即與執禮樂事,非徒觀聽也。

  俗樂亦有五聲六律八音,此言誠然,所謂今之樂猶古之樂也。但其事象邪柔,音調淫靡,易之以正大清明和平,則可以感神人、正風俗也。